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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晏的脸色看起来比贺铭还要苍白,他人生中第一次坐了十多个小时车,颠簸一千公里,除了晕车在服务区吐得昏天黑地的十五分钟,一刻也没停,就为了能早点亲眼确认,一个嘴硬的人的“没事”,是伤到了什么程度。
他没想到贺铭就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贺铭怔忡片刻,第一反应是先摸了眼镜戴上,时晏的目光从他僵直的脊背移到石膏固定的手腕,他被看得不自在,主动交代:
“出了点意外,不过应该解决了,和解协议当场签了,至于最后对方砸我这一下怎么处理,看时安心情。”
“昨晚我和他一起去过医院,他的片子没问题,只是皮外伤,不严重。”
他瞟了一眼主卧的方向,暗暗祈祷傅行止最好和时安睡得规规矩矩,“傅行止也在,房间不够,只好他俩睡一间。”
值得庆幸的是时晏没有上楼看看的意思,他在贺铭身边坐下,“我没问他,你说这么多干嘛。”
贺铭顿了顿,轻声说:“怕你担心。”
“那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我比较抗造。”贺铭笑笑,“医生都说,我的手腕质量不错。”
他们的检查结果都随手搁在了茶几上,时晏把贺铭的拣出来,贺铭的神色太无所谓,如果不是检查结果栏里清楚地写着骨裂,时晏会怀疑他手腕上的石膏是突发奇想打着玩的。
时晏揉揉还在翻江倒海的胃,话里冒着火气:“什么叫没事,非得到了要截肢的程度才算有事?”
“挨完打不去医院,先验伤。”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贺铭,冷笑道:“确定砸的是手腕,不是脑子?”
"我有分寸。"贺铭不知道他的火气因何而起,试着安慰他,但说出来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如果受伤的是时安,我肯定先送他去医院。”
“你闭嘴。”时晏压着腹部,有气无力道。
上来就吃了一顿数落的病号手足无措,贺铭的身体无意识地往后靠,拉开和时晏的距离,他忘记后背上还有伤,在倚上沙发的瞬间弹开,吃痛地抽了口气。
时晏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觉得自己刚才太凶,主动坐得离他近一点,掀开他的上衣,“我看看。”
后背青青紫紫,看起来触目惊心,时晏试图缓和语气,客观评价道:“狗屁分寸。”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到了贺铭的笑点,他笑得开怀,时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再次怀疑他昨晚其实被砸到了脑子。
“没想到你也会说脏话。”贺铭是这么解释的,他总不能说,他被时晏骂得有点高兴,感觉对方很在乎自己似的。
时晏伸出一只手臂,搭在贺铭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身体向贺铭一侧稍稍倾斜,垫在贺铭右侧肩膀下面,刚好可以给他靠一靠。他闭上眼睛,懒怠地说:“我还会很多,你想试试吗?”
贺铭毫不客气地挨上去,紧绷了半个晚上的身体终于得到放松,“说来听听。”
他上赶着被教训,时晏却没再骂他,只发出一声鼻音表示不屑,过了一会儿,才又对他说:
“不用这么懂事。”
“出了问题,我给你兜着。”
他的语气平淡,作为对情人的承诺不够缱绻和甜蜜,倒像是家长对小孩,很有些理所应当的意味在里头,但就这样,也足够贺铭回味很久。
“懂事”这个词贺铭听不同的人说过很多次。最开始是外婆,在他和其他小孩打架后训斥他,“你能不能懂点事!我拉扯你长大不容易,别再惹麻烦了。他们说你没爹妈就让他们说去,你本来就没有嘛。”
然后是福利院的老师,“你这么大了,该懂事了,这种事情传出去福利院怎么办,其他孩子怎么办?”
再后来还有舅舅:“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我们,知道吗?”
无论在他的孩童时代,或者进入成人世界,他始终是那个需要隐忍和退让的人,习惯帮别人处理问题或者解决麻烦,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不需要懂事,我给你兜底。
他看着时晏微微颤动的睫毛,心脏像被羽毛填满,半晌,时晏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他慢慢靠近,轻轻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他探照灯似的目光下,时晏很难真的睡着,他抬手在贺铭颈后摸了一把,“老实呆会儿,十点跟你去搬家。”
被抓了现行的贺铭听话地闭上眼睛,安静地和他靠在一起。
这片刻的安宁没能持续多久,楼上的卧室门开了。
把手转动的瞬间,贺铭迅速从时晏身边离开,动作快到化成了一道虚影。
出来的是时安,贺铭气定神闲地和他打招呼,仿佛刚才靠在别人哥哥身上腻歪的人不是他:“早。”
“早啊贺铭哥……”时安眼睛还没睁开,看到他身后沙发上的时晏,使劲揉了揉眼眶,“哥?”
时晏依旧是刚才的姿势,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时安蹬蹬蹬跑下楼梯,在贺铭旁边停住,不太确定地问他:“贺铭哥,你能看见那里有人吗?”
“嗯?哪里?”贺铭顺着他指的方向,目光越过沙发,望向窗外,“是说对面吗?”
他的神情认真里混了一点疑惑,不像在开玩笑,一股寒意爬上时安的后背,这下他彻底醒了。被当成神秘幽魂的时晏慢悠悠开口:
“他胆子小,你再说下去,他也要搬家了。”
“帮你醒醒盹儿。”贺铭这才露出狡猾的笑意,摊开手表示抱歉。
“哥你怎么回来了!”时安不跟他计较,放心大胆地凑到时晏身边,想想又退开一步,和他中间空出一个人的距离:“不会是专门来骂我的吧?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有那么闲?”时晏看了看表,九点,“弄点吃的,一会儿出门了。”
“好,面条行么?”
时晏没答话,看着贺铭,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贺铭很好打发:“可以。”
“行。”作为一个前英国留子,时安的厨艺十分精湛,“贺铭哥你去把行止哥叫起来吧,十分钟开饭。”
热气腾腾缀着葱花的面条端上桌,傅行止搭着贺铭的肩膀下楼,他是被贺铭硬生生薅起来的,赖床的余韵还没过去,偷懒把一部分重量压在贺铭身上,因此姿势看起来过分亲密,时晏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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