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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信任真令人感动。”
贺铭其实已经查到了他的航班信息,但还是对李修远会如此坦诚感到意外。
李修远拿起那支一直没点着的烟,咬破烟嘴,直接把烟丝放在嘴里嚼,嚼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因为我手里还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我知道你还没忘记十五年前的事。不然你不会这么恨我。”
“那个自杀的小男孩,叫什么来着,阿龙?”
窗外太阳高升到正南方,随着光线角度变换,属于过去的阴影爬上贺铭的身体,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李修远终于找回一丝自信,“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那就别耍花招。”
“等我顺利离开,我会把未公开过的、《孤童之死》背后的采访记录发给你。”
贺铭走后,李修远再次打开了电脑里名为“孤童之死”的加密文件。
文章里的孤童,也就是阿龙,曾经两次自寻短见,而这个文件夹的创建日期比他的第一次自杀还要早。
大约十五年前,一个女人找到李修远,要他帮忙调查岁岁福利院。
那女人苍白的脸色上透着一股病气,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酒味,让人疑心她精神状态不正常。但她那一头黑发却泛着柔润的光泽,和纤尘不染的鞋子一起彰示着这是位养尊处优的病人。
“李先生是吗?我在福利院见过你,你经常去采访孩子们吗?”
他狐疑地点了点头,女人又说:“太好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后面的话似乎令她难以启齿,“我怀疑福利院里的孩子正在遭受一些人的……伤害,你能趁着去采访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吗?”
“恐怕不方便。”李修远对调查记者的行当没兴趣,又危险又不赚钱。
女人从她那只黑色金扣手提包里掏出来了两捆现金,在西汀市区商品房均价不过四千块的时候,她就那么随意地把两万元放在了茶摊有水渍的小桌上。
“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希望你能帮帮我。”她咳嗽了两声,脸上几乎毫无血色,“拜托你,我短时间内找不到比你更合适做这件事的人。”
他拿走了那两捆钱,还留下了女人的手机号,女人反复叮嘱他,请他不要随意打电话,查到什么发短信给她。
接下来一个月,他借着采访贺铭的名头又去了两次,第二次时他撞见一个矮小瘦弱的男孩躲在贺铭怀里哭,贺铭一开始显得很愤怒,说着要去揍某个人替他出气,伏在他胸前的男孩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把他抱得更紧。
渐渐的,贺铭眉宇间的怒气消失了,他一下下轻轻拍打着男孩的背,李修远在他平静的眼睛里看到涨潮和退潮,他轻柔又坚定地对男孩说,你放心,你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他。不知为什么,那画面显得很悲怆。
最终贺铭牵着男孩走出了李修远的视线,也许是被其他孩子欺负了,男孩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十分奇怪。
除此之外,白天的福利院并看不出异常,李修远没法给女人交差,只好连续一周的晚上都在福利院外蹲守。
他记得很清楚,最后一天晚上下起了雨,不时有闪电把天空照得雪亮,其中一道白光闪过时,李修远看见了那三个人。
准确的说,他是先听到了一阵厚底雨靴踩在水洼里的沉闷声响,循着声音才找到了那群黑色人影。他们披着几乎及地的黑色雨衣,帽檐遮住了他们的脸,像在地面上行走的三朵乌云。
福利院里飘出一束白光,保安举着把大伞,手电筒对着来人晃了一圈。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伴随着一阵狂风,雨水吹进李修远眼睛里,他本能地眯起眼。
然而下一秒看到的情景使他的瞳孔放大,其中一个人的兜帽被风吹开,他的脑袋和脸孔都泛着诡异的银光,
李修远迅速按了几下快门,那三个人跟在保安后面进去了,他贴着墙根缓慢地向前挪动,已经走进铁门的保安却忽然回过身,手电筒的光射出来,擦过他脚边,李修远的腿瞬间就软了。
好在那束光很快换了方向,他听见铁门拖动的声音,保安只是来关门。他紧绷着身体靠在墙上,大气不敢喘,终于捱到脚步声消失,他才飞也似地跑了。
因为那人很快又把帽子拉了起来,他拍的那些照片大多模糊不清,只有一张清晰地拍出了那个奇怪的发光脑壳全貌。
那人带着一个金属质地的面具,或者说头套。面部除眼睛、鼻子下方和嘴唇处各掏出一个小洞,其余地方被遮得严严实实,根本无从辨认其下的五官。
金属部分一直由脸庞延伸到前半个头顶处,后脑勺再由两条尼龙带子固定,唯恐被人扯下来似的。
他把照片用彩信发给了女人,对方毫无回应。李修远没在意,反正钱他已经拿到了。
就在他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女人突然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那是一串长长的名单,其中的大部分人李修远都认识或者听过,要么在当地有官职,要么就是西汀有名的富商。
“请务必惩罚他们。”
她只发了这样一句话作为说明。李修远头皮发麻,建在郊县山下的福利院,深夜带着金属面具的神秘人,疑似精神不正常的有钱女人,一切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在他收到那条短信后不久,他在自家报纸上看到了女人的讣告。
黑白照片上是更年轻时候的女人,没有郁气的眼睛明亮而温柔,和她的名字一样美好。
“岁岁福利院创始人、吾妻岁蝶昨日于长临病故,享年四十岁。兹定于七月二十二日午时,在怀恩殡仪馆火化,并举行追悼会。谨此讣告。
时文礼哀告
二〇〇九年七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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