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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最后一天上课,施霜景回学校,拿寒假作业和辅导材料。既然他要听老师布置寒假作业,干脆那天留在班里,顺便听课。
只是两个月没留在班里,隔阂感就变得好明显。施霜景觉得自己像旁听生,倒是比当正经学生时更认真。在家自习的这两个月,施霜景彻底找回了自己的注意力。老师讲的东西渐渐能留在脑子里,不论是知识、作业要求、考试题型还是重要时间点,施霜景流畅地记笔记,游泳换气一般抬头、低头,很有节奏。
放学时,张国强走到施霜景的桌边,“三月份考二诊,你年后能回来一起听课吗?”
“我要和舅舅商量一下。”
“这些卷子,要是寒假写完了就送回来。我们都要改的。”张国强佯装随意地点了点桌上的寒假作业,“对了,你舅舅是哪里人啊?在哪里求财呢?”
“……”
“感觉你舅舅有点像沿海那边的,做什么行业的啊?”
学校里像张国强这样打听罗爱曜的人可太多了。施霜景屡次装傻,别人就屡次来问。明明罗爱曜根本就没有暴露太多信息——不对,是“编造”太多信息。学校里的老师和职工大概也就知道罗爱曜可能是做生意的,反正是有钱人嘛。有钱人跑来大山里陪小孩读书,诡奇,但有钱人有时候就这样难以捉摸,旁的人越计较,就显得有钱人越有余裕,已经有钱的人做什么都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施霜景与同学一起做完这学期最后一次值日,正在厕所里给洗干净的拖布挤水,忽然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施霜景将拖布放回桶里,教学楼天井里飘扬着鹅毛雪片,洋洋洒洒,原来是突然下大雪。
施霜景和同学一起穿过操场走向校门,吞吐寒霜空气,雪花往睫毛上贴。
他要开始猫冬了。往年这时候,施霜景马上就规划着要去打工,他会在寒假开始前的一两周就找好打寒假工的地方。那些曾经收留过施霜景的店面,施霜景全都发消息谢过了,尤其今年两样零工,菜鸟驿站与手打柠檬茶,施霜景的经济条件不再那么受限,加之他要好好学习,不能再去打工,施霜景就郑重地发了消息给老板们,解释了自己的近况。他说,福利院里给他申请到了一笔新的资金,不用再打工了,特别感谢老板们以前照顾他。菜鸟驿站的女老板不用说,大家都是邻居,还能和邻居翻脸不成?柠檬茶店老板现在还会经常给施霜景新发的翻唱点赞,应该是不介意施霜景辞工。
真好。今年是真的可以“猫冬”了。学习比打工轻松。贫穷曾是永不止息的忙碌,让施霜景紧巴巴地抠出睡觉的时间,剩下全用来交易。高中生做的计算是求极限、求导。贫穷让他一直停留在等式的时代。赚来的钱永远都一分不少地花掉,存不下来,赚钱只为了活,活就只能赚刚刚够用的钱……忆苦思甜结束,施霜景去菜鸟驿站取了两大袋猫粮,绝不空手回家。
一回家,施霜景就看见罗爱曜在房间里走进走出,大衣配西装的,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所以没能出门。
“佛子,你在找什么?”施霜景放下猫粮,朝楼道抖了抖围巾和帽子上的雪,这才关门,脱外套,挂起这些被雪浸湿的衣物。
“没什么。”罗爱曜叉腰,不打算再找了,他看向施霜景,“换衣服,跟我出门。”
“去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
“到底去干什么?雪很大,开车危险,你要去干什么?”
施霜景真的不愿意出门。外面飘鹅毛大雪,s省鲜少下这样大的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万一到了晚上有积雪凝成冰该怎么办?
平时都是罗爱曜用这样强硬的语气,今天施霜景忽然用一下,罗爱曜觉得很新鲜。“你不要穿那些运动装,可以穿我的。”说着说着,罗爱曜把施霜景拖进屋里,之前他们从三楼转移了一些衣服到四楼。
黑色高领毛衣,宽松西装裤,皮带。马上就逼施霜景脱校服,换上罗爱曜的衣服。男装号数按身高算,施霜景穿罗爱曜的衣服只会觉得大,幸好高领毛衣有弹力。施霜景腿长,裆部位置高,竟然穿罗爱曜的裤子也就是微长,搭双合适的鞋就不会拖地。
施霜景非常狐疑,罗爱曜这是第一次折腾衣服折腾到他身上。是要去见什么人吗?见谁需要穿这么正式?想着想着,罗爱曜将施霜景的项链从衣领里掏出来,环着黑色高领。罗爱曜继续叉腰打量施霜景,心里其实有更适合的方案,今天来不及了,就先随便穿穿。施霜景今天也是第一次穿罗爱曜的外套,昂贵外套的垂感都很不一样。
罗爱曜抓上车钥匙,也抓上施霜景,施霜景趁乱撸了一把玉米的小猫头,被迫关门。
两人一头扎进雪里,车停得不远,可坐上车的时候,两人头发又都微湿了。
触控屏亮起,施霜景找暖气开关,罗爱曜看也不看地调好了暖气大小和出风口方向,“系安全带。”
施霜景照做。罗爱曜熟练地在大雪中开车,施霜景起初还挺心惊,开着开着,施霜景想,他干嘛担心罗爱曜的车技,难道有人真的能撞上罗爱曜的车?反正他是佛子,该躲肯定能躲掉。
难道是约会?施霜景突然跳出这个想法。
这可真叫罗爱曜难以否认。不是约会,但这能说?
下雪天,车道小堵,他们大概开了一个半钟头,似乎终于是开到目的地,路上施霜景歪头就睡,他的习惯是上车就睡觉。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刚才施霜景在车里看见这大楼的造型很奇特,可能是出自某个著名建筑设计工作室。刚放学就被罗爱曜拉进市里,施霜景有点饿。两人乘电梯上到一楼,施霜景发现建筑内部完全就是工作场所,不是商场之类的,心里就明白,这大概率不会是约会、吃饭之类的活动。
所以施霜景问:“要多久才办完事?我饿了,如果要拖到晚上八九点才吃饭,能不能让我先找些东西垫下肚子?”
罗爱曜不响,牵着施霜景进了写字楼旁边的咖啡店,替他买了可颂和咖啡。施霜景心想就这点东西,哪还需要坐下找位置,他三下五除二站着就把可颂吃完了。施霜景不怎么喝纯咖啡,总觉得喝咖啡跟喝中药似的,所以罗爱曜给他买的是近乎甜水的调配咖啡,抹茶口味,施霜景很喜欢,尝第一口露出惊喜神色。
“佛……”
“今天晚上,你叫我舅舅,不然就不要喊我。”罗爱曜打断施霜景。
接下来的话都是在内心来回抛接,变成了秘密的对话形式。咖啡厅里聚坐着许多附近写字楼下班的白领男女,施霜景和罗爱曜站在门边的嵌墙长桌旁,外套也不脱,很明显是聊几句快话就要走了。可是这什么舅舅外甥的,他俩像么?这也太像某种情趣了。
罗爱曜:今晚有人要拍卖我的供奉小像,我们就来看看。
施霜景:拍卖???你的???谁??你的信徒做的吗?
罗爱曜:不会是我的信徒。事实上,今天会有很多我的信徒到场,准备拍下这尊小像。我肯定不会以应身示人,但我又很想凑这个热闹,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看我的眼睛。
施霜景这才发现,罗爱曜的眼睛已经全然改换成了棕黑色。那双标志性的蓝眼睛被藏了起来。
罗爱曜:你喊我舅舅,我借了你母家的姓氏,但大家应该都用化名,所以我叫什么不重要,你不用记得我的假名,叫我舅舅就行。
施霜景: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罗爱曜:你随意,就当来玩的。我的信徒不会认出我,但他们大概率会认出你。
施霜景神色一变。为什么?
罗爱曜伸手摩挲着施霜景项上的链珠,动作暧昧,说话坦荡。
罗爱曜:在我的信徒眼中,这些玄珠会呈我眼睛的蓝色,说是佛珠,其实是一百零八佛眼。我的信徒大多都是以家族形式供奉我,一些人已经知道我醒了,都想接我,但没有任何信息。
罗爱曜:他们接近你,我就挡开他们。我带你去信徒面前亮亮眼。
罗爱曜:你不是觉得我把你挡在我的世界之外吗?
罗爱曜:这需要一步一步来。
罗爱曜想,先进我的宝殿才是倒反天罡。没有人是一来就接触最危险的东西。甜头一点没尝到,尽吃苦头了。
施霜景傻眼。罗爱曜不早说?早说了他都不会出这个门啊。罗爱曜行事作风高调,施霜景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本来就寡言少语,去大场面就更是如此。施霜景有一瞬甚至怀疑罗爱曜这是不是又要逗他了。可看见罗爱曜无比自然地接过施霜景手里的甜水咖啡,帮他喝掉剩下的一口,罗爱曜的表现不像是在看热闹。
西装配风衣,罗爱曜的定位是陪外甥来应酬、付钱的舅舅。施霜景的高领毛衣像珠宝衬布一样,衬托的是佛眼制成的高珠。被佛子选中的外甥不用擅长说话,外甥到场就行了。小孩嘛,在场会有那么多由信托宝贝长成的“成功人士”,谁不理解受宠的二十岁小孩,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外甥里外都受宠。外甥想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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