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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榛不慌不忙展开账本,露出里头夹着的一张纸:“方才说的那四大项收益一共是一千四百八十二两零二钱。这是临出发的时候咱们大伙儿商量好的分帐办法,各人都按了手印的。按契约,我家拿三成,应是四百四十四两零六钱,但这数字不好听,我家只拿四百四十两就成。其余七成由乔里正监管分配,一成用在村里的公用,总共一百五十两用做村中修缮、打井、添明年冬狩的器具之类的。余下八百九十二两二钱,给参与的人分。成人算一份儿、孩童十二岁以下的算半份儿。可还有异议?”
众人摇头:“没有没有,这早就商量好的。”
“大伙儿都清楚这个,苏娘子你往下说。”
苏榛笑着点头:“那行,除了童创组单独核计,成人组无论男女同工同酬。”
其实但凡参与的都没意见,原本就是在出发前就讲好的规矩。偏偏没参与的就想找点话头来出气,以乔老太太为首的就开始骂:“呸!女娘绣个花做个饭,能和爷们儿搬的木头一个价?反了天了!”
论如何用一句话得罪大食代全体女娘?那还得是乔老太太。
这就不用苏榛再出面了,吵架谁不会啊?
负责“后勤”的几家娘子先就“呸”了,“有些人力倒是没见她出,唾沫出了不少。苏娘子带着咱们挣下金山银山,你倒好,净说些腌臜话!要嫌不公,你自个儿进山刨金子去啊。”
七嘴八舌的讨伐声瞬间炸开。
人群里,乔里正的脸色从红到青,可随着女人们一句句诛心的反驳,他的呼吸竟渐渐平稳。抬头望向面红耳赤还在撒泼的母亲,搁往日他还会拉上一拉,但如今全村谁不知道他家那些破事儿,丢人吗?即是长了蛆的伤口,今日不剜,明日只会更臭。
“够了!”乔里正暴喝一声,声音虽仍发颤却字字铿锵:“往日纵容您,可今日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您若再胡搅蛮缠,就是逼儿子把长房的家业也分出去,到时候您跟老二老三一起过日子吧,免得嫌儿子管不住村中事!”
他喉间哽咽,目光扫过人群,“这是出发前全村一起做的规矩,无关人等无权多话,大伙儿不必理会,继续分银!”
分家这话属实是炸在了乔老太婆的死穴上,脸瞬间煞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乔老三夫妇俩同样也是脸色骤变,这么多年占便宜占惯了,长房分出去可不是要了他们三房的命?王氏扯着丈夫的袖子低声咒骂,乔老三则眼神躲闪,不敢与大哥对视。
二房两口子倒是没吭声没表情,反正二房山梅是参与了大食代的,他们幸灾乐祸坐山观虎斗。
乔里正这番话一出,村中人也不知谁竟带头开始鼓起掌、起了哄,大家真是烦透了乔家那几只。
苏榛不参与这些,但瞧着乔里正仍旧有些佝偻、却不再颤抖的肩头,嗯,他这优柔寡断的一家之长、一村之里正总算新置了铠甲。
她甚至有些遗憾乔老太婆闹得还是不够凶,没能直接让乔里正分家,可惜了可惜了。
但乔家家事虽跟她无关,同工同酬的事儿得借着乔老太婆的闹事儿的由头,再次掰扯清楚。男尊女卑的当下,她不信只有乔老太太一人不服。
苏榛扬了扬手中账本,声音清亮,“出发前立的规矩,是全村老少都认了的。男人们扛着冰块儿搭冰屋,肩膀磨得出了血印子也没撂下担子;木工坊的为赶工连轴转,手上的血泡破了又长,这辛苦,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话一停顿,苏榛目光扫过女娘们,“可女人们也没闲着。在兴盛湖天不亮就起来烧水,让汉子们能喝上热汤;守着灶台给累了一天的人温饭;洗衣浆裳、照顾老小,这些活儿,女娘们可曾要过一文钱?”
人群陷入凝重的沉默,女娘们当然也没忘,连续半月在寒风中搓洗衣物,双手冻得通红皲裂。这些平日里默默付出的琐碎没人提,此刻被苏榛一一揭开。
苏榛的声音不急不徐,却字字如珠玉:“大家都在为村子拼命,凭什么活计不同,银钱就分个三六九等?”
女娘们胸脯不自觉地挺了起来,眼眶泛红,却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苏榛扫视全场,目光如炬,最后落在乔老三夫妇闪躲的脸上,“若还有人不服,大可现在站出来。当着全村的面,把道理掰扯清楚。”
坝场上鸦雀无声,唯有炭柴堆烧得噼啪作响。乔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到底没敢再开口。
久未开口的萧容缓缓站了起来,大步走到苏榛身旁,沉声说着:“榛娘说得在理。咱们村能有今天,靠的是大伙儿拧成一股绳,谁的功劳都不能被看轻。”
人群中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第215章
苏榛不再理会闹事的几只,朝分银台前的符秀才点了点头。他便郑重的打开了银箱,里头搁着白花花的碎银子跟铜钱串子。
碎银大小不一,有的不过指甲盖大小、有的像个月牙,更有几枚被熔成扁圆,上面刻着什么什么通宝的字样,字迹早就因反复捶打而模糊不清了。
铜钱串子是兴盛湖司库重新数了串的,每串整整齐齐地串着一千枚,用的是结实的粗麻绳,整整齐齐的。这两箱银钱虽比不上官银的规整,却成色十足、份量十足,实打实拿汗水换得的。
钱箱子一开,白水村本来还零星坐着的也都跟着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前瞅。李和李采几个年轻的本就扎堆站着,此刻开始你推我搡的往前蹭,兴奋的满脸红光。
赵勇更是张扬,扯着嗓子叫嚷:“等分了钱,咱去集上买两坛酒,再称些肥肉肥鸡!狠狠喝一场!”
人群哄笑着往前涌,连平日里习惯了板着脸的此刻都笑得露了大白牙,嚷嚷着可以换副新弓弦,明年冬狩准能多打几只野狍子。
符秀才一见人都在往上挤就有些慌了,“别忙别忙,念到名字的再上来领!”
钱箱里碎银子加铜板一共是八百九十二两二钱。七十六口里头六十六个成人、十个孩童。成人领银每人十二两五钱七文、孩童领银六两二钱九文。尤其像丽娘家这种,全家四口都参与了,能领到近三十八两的“巨款”。
这三十八两,哪怕搁到城里的普通小官吏家也得赚上一年,如今做上半个月就有了。
舒娘家则是领的更多,她家出了六口,领回去七十五两四钱。至于女红组其他外村聘的绣娘是拿例钱的,不占用村民分成的金额。她跟苏榛也都不是小气的人,嘉年华闭幕的时候给每个绣娘直接发了五两。也约好了休息几日之后继续开工,后头的绣活儿只会多、不会少。
人群当中的孟坨子是最后领银的,其实若按冬狩的规矩,他一人带仨狗可以领到一份半到两份的银子。但去嘉年华是做买卖不是打猎,那仨狗没啥太大的用武之力,每天白天在琼涯后院玩儿,蹭吃踏喝。大食代所有边角料都被仨盯上了,回村整整胖了一大圈儿。
他怕村里人嫌它仨占了全村便宜,就在分银之前主动跟乔里正说了,这次他只拿一份儿就成。可没想到领完银子就又被苏榛拦下。
“孟大哥,你家还有三位‘功臣’没领赏!”
孟坨子反应了一会儿,结结巴巴的拒绝:“我只当带狗子们凑个热闹,不能占大伙儿的银子。”
“可别小瞧了它们,那是日日巡湖守夜的攻臣呢。”苏榛喊陈青拖过来一个草筐,里头是一堆的冻碎肉、大骨头、各类下水,外加一个粗布包裹。
苏榛解开包裹露出里头物件:“这都是给它们的,没占公中的银子,安心收着,也不值啥钱,都是咱们村做买卖余下的边角。”
孟坨子往包裹里瞧,碎肉他认识。但还有三对浅棕色的鹿皮套却不知道是干啥用的。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翻来覆去地打量,“倒是精致,是给它仨啃着玩儿的?”
“这是护爪!”苏榛笑着从他手里接过鹿皮套,抖开后比划着解释:“走雪地里用的,能防着狗的脚垫被冻伤,或是被石头硌伤。里头还填了艾草绒,又暖和又透气。”
老猎户们立刻围了上来,有人伸手摸摸鹿皮,有人凑近闻闻味道,纷纷点头称赞。
孟坨子恍然大悟,眼睛笑得眯成了缝:“还是苏娘子想得周到!不过打猎的时候戴着,会不会影响狗子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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