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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我叫李桂枝,是酒丫头的邻居,”李桂枝抚了抚头发,眼神往他脸上飞,压低声音,“她家的事我都知道,你可千万别以为她家里底子厚,我可告诉你——”
她拉长声音,嘴皮子翻得飞快,溅出唾沫星子。
既明后退一步,微垂眼帘掩住嫌恶之色。
“——酒丫头是个憨货,她娘去年死了,你猜她给她娘打了口什么棺材?”
“松木?”
既明接了话,平民百姓多用松木,便宜实惠又防潮。
“不对!”李桂枝啧啧摇头,语气说不出是羡慕还是鄙夷,“她亲手给她娘打了口柏木棺材,家底全掏出来都不够,还问我借了钱呢,说是柏木防虫防腐,要她娘死后清清静静地睡在地底下,这小山村里,哪有人用柏木棺材的?穷讲究!”
既明紧绷的眉心一松,怔然看向供桌上擦得干干净净的排位。方才没注意,此时细细一望,那排位竟也是柏木的。
他本以为越富有越慷慨,越贫穷越吝啬。穷人拥有得少,合该更计较得失利害。生死权财,本就是世人越不过去的坎儿。
却不曾想到,一个小小农女,竟有这般豪气心性,倒叫他刮目相看。
既明默然半晌:“她如此孝顺,她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是欣慰的。”
“这丫头是真憨,”李桂枝朝着那排位一努嘴,“那不是她亲娘,她是被捡回来的,她娘可厉害了,我在隔壁都常听到她娘骂她呆蠢。偏她是个死心眼,人活着孝顺也就罢了,死了还把兜掏干净给人做柏木棺材,谁知道他娘领不领情。”
听得出来李桂枝对柏木棺材极在意,每每说到这四个字,唾沫都要飞出三尺远。
既明默默听着,修长手指轻抚了下散开的荷花瓣,对李桂枝的评判不置可否。
忽而,李桂枝侧脸贴着肩头,柳叶眼含着风情,邀请道:“说起来,我男人死了,我也有两分家底,瞧你是个文静人,做不来活,跟她不如跟我?”
既明几乎要笑出来,想不到他叶既明也有这一天,在农女家中被寡妇觊觎,要用钱财诱惑他,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说笑了,”他只平淡一句,又看了眼天色:“我该做饭了,她们还在山上等午饭。”
李桂枝闻言站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
“请便。”
既明只当她不存在,自去了灶房烧火做饭。
李桂枝没事人一样,又跟着他绕出来,嘴巴子依旧不停,从供桌上的荷花说到田大娘生前就喜欢荷花,田酒天天往家里摘,又在灶台旁指指点点,教他这个新手怎么做饭省柴火……
实在聒噪,但也热心肠,有两分用处。
待他做好了饭,关了门,李桂枝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既明顶着太阳走出两步,发觉午后的阳光比上午还要厉害。他返回去,从陶罐里又择了支荷叶做帽子,这才快步上了山。
正当他在一行行茶田间犹豫时,田酒不知从哪钻出来:“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等久了吧?”既明歉意笑笑,抬目四望,“嘉菉呢?”
“他去看山顶那棵杏花树了。”
田酒从他手里接过篮子,又坐回阴凉地里,掀开盖子,里面三碗饭三碗菜,码得整齐干净,一滴油都没溅出来,看着就舒坦。
她心里对他的评价稍微提了提,好歹爱干净。
“他自己一个人去了?”既明追问。
“不是啊,”田酒抬头,迎上他疑问的目光,不假思索道,“黄哥带他去的,走了有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
“黄哥……”既明反应过来,“那条狗?”
田酒听出他的轻视,纠正道:“可别瞧不起黄哥,这山上它比我还熟,带一个人绰绰有余。再说了,它比嘉菉稳重。”
正说着,山道上传来动静。
“瞧,他们回来了。”
大黄和嘉菉一前一后,大黄张着嘴,舌头迎风甩动,呼呼喘气。
嘉菉跑在后面,衣裳也和既明一样刮破好几处,乞丐似的,可脸上神情却自在快活,大笑着从山上跑下来,似乎比大黄还欢脱。
既明无言半晌:“……你说得对。”
大黄和嘉菉奔下来,全都绕着田酒打转,一个耍宝一个献宝,亲兄弟似的。
“田酒,看我找到了什么!”
他手上举着一捧绿叶植株,中间结着一连串绿豆大的亮紫色果实,瞧着很漂亮。
“紫葡萄?你居然找到了这个?”田酒睁大眼睛,颇有些讶异。
紫葡萄就是紫珠,可药用,在山上是稀罕货,人能走到的地方,紫珠一长出来就采没了。
田酒实在没想到,嘉菉一个外地人,居然有本事在山上找到紫珠。
“这算什么,随便找找就找到了,”嘉菉抬着下巴,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故作不在意,“瞧你眼睛都快放光了,没见识,这紫珠给你好了。”
他把一捧紫珠塞到田酒怀里,田酒仔细检查了遍,高兴道:“没扯坏多少地方,应该能卖点钱。”
嘉菉闻言眼睛一瞪,立马又把紫珠夺了回来,恼火道:“卖什么钱,你掉钱眼里了?”
田酒怀里一空,不太明白他在气什么。
她想了想,解释道:“这紫葡萄虽然叫葡萄,但不能吃,又酸又涩。它是味药材,可以买给药堂。”
谁知道她一解释,嘉菉眼睛瞪得更大了,脸气得通红:“我当然知道这是药材,谁要你教,你瞧不起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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