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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船娘,在门外笑吟吟请道:“沈姑娘,今日包船的爷邀您前舱一见,说要谢谢您的年节礼。”
阿素张口便要回绝,却被音音摁住了,同她摆摆手,跟着船娘去了前舱。
主舱里,燃着清淡的沉水香,一架宽大山水屏风隔开了?视线,后面影影绰绰,映出男子独坐饮茶的身影。
那身影挺拔如竹,见了?来人,并不发话,凌厉的目光如有?实质,透过屏风,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
音音只觉如芒在背,也不便多看,立在厅中了默了?一瞬,却等不来屏风后的人发话,只好硬着头皮问好:“问郎君安,此番水路难行,多亏郎君捎带,才能顺利回江陵,我二人实在心中感激。”
这?话落了,厅中又是一阵沉默,等了?许久,才听见屏风后的人轻轻嗤笑了?一声。
素锦缎面上的影子一晃,咚的一声放下了?杯盏,目光洞明,看少女半新不旧的粗布袄裙。清新的竹青色,虽布料粗糙,却合体干净,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一看便是日子艰苦,却不失体面的姑娘。
她今日未戴帷帽,侧脸上狰狞的红痕便格外醒目。
那屏风后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很,隐隐落在了她的侧脸上,许久,她听见屏风后的人问:“这?疤痕是如何落下的?”
这?声音如金玉撞击,有?些?熟悉的清朗,可又被压低了几分,带着宿醉后的暗哑低沉,便让人分不清了?。
音音斟酌了?一瞬,才道:“少时江边浣衣,不慎落了水,被水下的枝桠划伤了。”
那次落水,连她的脸都毁了??江陈坐在屏风的暗影里,微微闭了闭眼,又问:“如何得救?”
音音觉得这?郎君太刨根问底了?些?,可也不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圆:“被江上行船所救。”
原来如此,怪不得彻夜打捞,都未寻到她的尸首。江陈肩膀微微放松了些?,默了?片刻,扬声:“给?沈姑娘赐座。”
有?小厮应声,急急忙忙搬来了小几、绣墩。音音迟疑了?一瞬,隔着小几,同屏风后那人对坐。
许是屏风后的男子气势太盛,高大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无端便让人觉得压迫。
音音垂下眼,斟酌着问:“郎君,不知何时能到江陵,若是......”
“听姑娘口音,似是京畿人士,缘何来江南?”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却又被那人强势打断了。
音音一愣,心里咯噔一声。这?两年,她已尽量习得南边口音,可还是被这?男子一语道破,不禁提防起来。
她纤细的指攥了攥裙摆,字斟句酌:“京中原有?几位故人,小女在京待过些?时日,是以染了?京畿口音。”
江陈转着手中杯盏,看她低垂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婉娴静,指尖一顿,终究问:“为何不去寻京中故人?”
他虽是问句,可音音不知为何,竟听出了几分委屈不甘,夹着冷寒的怒意。她实在看不透这屏风后的人,也恼这人问的太多,不禁敷衍道:“容貌已毁,又无盘缠,走不了?这?样远的路。”
因着容貌已毁,所以羞于见他?又因着被所救之人顺路带进江南,路途艰辛,进不了?京?他脑中全是替他开脱的话,一遍遍说服自己,她不来寻他,非是不愿,是事出有因。
他紧绷的下颔线柔和了?几分,可转念一想,又将杯盏一放,语气不善:“你怎知京中故人会嫌弃你的容貌?”
他岂会因她的容貌便见弃于她?况她这?疤痕,多看几眼,如今也顺眼多了?,长在她的脸上,并不难看。
这?声音又沉寒了?几分,让音音不禁细眉微蹙。非亲非故,问这样细致,太冒犯了些?,她有些?不耐,转了话题:“郎君今日唤我来,可还有?他事?”
江陈一顿,看见小姑娘蹙眉,不知为何,那些傲娇的别扭也散了些?,语气没了方才的冷寒:“这?两年,姑娘如何过活?”
音音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心中亦是警铃大作,这?问起家境营生,莫非真打起了她俩的主意?她眨眨眼,蒙上点哀戚神色,适时装穷:“家中贫寒,平日卖些?绣样绣活维生?,勉强糊口,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辛苦的很。”
江陈沉默下来,目光落在她生?了?些?微冻疮的手上,从昨日起,便刻意压制的钝痛感又细细密密的锥心。他想过她过的辛苦,倒没料到这样的苦,要靠卖一点绣活,来勉强维持生?计。是啊,这?娇柔的菟丝花,又能做什么呢?这?两年多,没了他的倚靠,该是多么的凄惶无助?
罢了,还计较什么呢,她回来,他便给她最好的呵护,给?她身份,给?她想要的一切,往后,再不让她受这?苦楚。
这?短暂的沉默,让音音益发不安,她攥紧了?膝上竹青裙裾,正思量,忽见屏风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青玉盏,送出来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那只男子的手将杯盏放在音音面前的小几上,并没有?立即撤回去,顿了顿,微微摩挲了下杯身。
青玉盏里,茶汤清亮,是一杯她曾经最常饮的碧涧明月。
她微微愣怔一瞬,礼节性的伸手去接那杯盏,指尖方碰到杯沿,却觉男子修长的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若有似无的碰触,是男子带着薄茧的温热。
音音心下一凛,急急后撤,那杯盏被带的一倾,洒出些许茶水,又堪堪立在了小几上。
她心里突突直跳,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的意图,不由凝眸看向?屏风上男子挺拔的身影,隐隐听见里头低低道了?句:“无需担忧,你这?伤痕,并不丑陋。”
这?样的伤痕都不丑陋?
音音觉得,这?人定是有特殊的癖好,难道自己这?残缺容貌,正中了?他的喜好的?
她膝上的手轻轻抖了?下,微不可查的后撤,绣墩轻动,让她微晃了?下,还未稳下心神,忽见男子有?力的手探出来,一把握住了?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现在还自欺欺人的以为,当初音音落水是被柳韵逼迫。他需要清醒一下。
狗子:她一朵菟丝花,没了他的庇护,该如何颠簸流离的辛苦。
音音:我过的好着呢,马上就要去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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