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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车马终于抵达了官道旁的一处小镇。小镇坐落于山谷间的平坦盆地里,四周群山环抱,在暮色中犹如一处温暖的避风港。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与山间的薄雾交融在一起。一行人寻了家看起来还算宽敞的客栈歇脚,卸下了一日的风尘。
翌日清晨,推窗望去,昨日还天清气朗的景象已荡然无存。天空被一层灰蒙蒙的乌云严密地笼罩着,细密的毛毛雨无声无息地飘洒下来,湿润了屋顶的青瓦和客栈院中的石板地。
青鸟与清韵代走向马车这短短几步路,丝间、肩头上便已缀满了晶莹细碎的水珠,带来一阵沁凉的湿意。
车队再次启程,在如烟似雾的雨丝中继续前行。午后,终于抵达了璧山县。众人稍作歇息,补充了些干粮杂物,县城的街市在雨中也显得冷清了些。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启程后,这天气便再无转好的迹象。天空仿佛被一口巨大的灰锅倒扣着,不见一丝阳光。头一日是缠绵不休的毛毛雨,第二日更是下了一整日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到午后才勉强停住,但云层依旧厚重,压得人心头也仿佛沉甸甸的。
到了傍晚,天空又垂下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织成一片浅雾。雨点儿落在客栈屋顶的青瓦上,敲出细碎的“嗒嗒”声,像谁用指尖轻叩着瓷盏,连空气里都漫开几分沁凉的湿意。
青鸟推开客房的木窗,目光落在被雨雾晕染得朦胧的院子里——青砖地积了层薄水,倒映着廊下灯笼的暖光,几株盆栽的叶片挂着水珠,垂得更低了些。他望着这雨景,不禁轻声感叹:“这川渝的气候,实在特别得很。
前些天正午还暖融融的,晒得人只想舒展筋骨,可一到早晚,寒气就裹着风钻进来,让人半点防备都没有。到了这两日,这雨已经下了两天,瞧着竟没半分要停的意思。”
说罢,他抬手将窗户轻轻合上,免得夜风吹着雨丝灌进屋来,扰了屋内的暖意。
次日清晨,天空依旧被灰蒙蒙的云层压着,细密的雨丝没歇过半分,依旧缠缠绵绵落着。一行人吃过早饭后便继续赶路,连日的雨水早把山道泡得软烂,再加上往来商旅的车马碾压,路面满是深浅不一的泥坑,车轮碾过便溅起浑浊的泥水,走得格外艰难。
张问坐在驾车位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擦了擦脸上溅到的雨星子,转头对车厢里的青鸟几人笑道:“咱们还算赶得巧,这会儿入了秋,雨虽绵密却不算急。要是赶上夏日的暴雨,那才叫难行——山路上的泥能没过马蹄,就算骑着最壮实的马,也能陷在泥里动弹不得,连人带马都得折腾半天。”
他话音刚落,“咣当”一声闷响突然传来,马车猛地向一侧倾斜,车厢里的清韵代和王秀荷毫无防备,身子重重撞在车壁上,忍不住低呼出声。
张问顿时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的嘴:“嘿,瞧我这嘴,真是开了光的乌鸦嘴!”说着,他转头朝后方驾车的樊铁生喊了一声:“阿兄,帮衬一把!车轮陷进泥沟里了!”
“好说!”樊铁生应了一声,声音沉稳有力,“你只管赶着马儿往前拉,我来推一把!”
张问立刻扬鞭轻喝,辕马吃痛,奋力扬起前蹄向前拖拽,可陷在泥沟里的车轮像是被吸住一般,只让马车晃了两下,依旧没能挣脱。
就在这时,樊铁生抬手轻轻一挥,指尖凝起一道无形的法力,悄无声息地拍在马车尾部——只听“嗡”的一声轻响,马车像是被一股巧劲托了一把,瞬间从泥沟里滑了出来,稳稳落在平整些的路面上,继续向前行去。
张问松了口气,转头对樊铁生笑道:“还是有法力方便!这要是换了寻常商旅,怕是得全员下来推车,一身泥一身水不说,还得耽误大半天功夫。”
马车又在泥泞的山道上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渐渐从陡峭的半山腰往下走,最终驶入了一片群山环绕的盆地。
不知何时,天空的细雨已经停了,云层也散开些,漏下几缕淡淡的天光。青鸟掀开车帘一角,目光落在山道两侧的田野上——成片的稻谷已经成熟,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地垂着,被微风一吹,便掀起层层金浪,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稻香。
山脚的树林里,几只羽毛鲜亮的鸟儿不时从枝叶间穿梭而过,从这棵树的枝头跃到那棵树的梢头,清脆的鸣叫在山谷间回荡,添了几分生机。
一行人沿着盆地里的山道继续前行,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方才还稍稍散开的乌云,竟又从天际两端重新聚拢,层层叠叠地压了下来,将好不容易透出的几缕天光彻底遮没。不多时,细密的雨丝便又落了下来,先是零星几点,很快便织成一片,轻轻打在马车车篷上,溅起细碎的“沙沙”声,又将周遭的景致笼进了一层朦胧的雨雾里。
正午时分,马车终于驶进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镇。连日阴雨把山路泡得泥泞不堪,车轮碾过便陷出深深的辙印,每往前挪一步都格外费劲。石胜勒住马缰,转头对青鸟道:“今日是你疗伤的关键时候,不能再在颠簸的马车上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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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商议后,便决定暂不赶路——先在镇上寻家稳妥的客栈歇脚,一来让石胜能安心为青鸟疗伤,二来也等这缠绵的雨势稍缓些,待山路干爽些再出,免得半路出什么岔子。
青鸟掀开车帘下车时,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依旧死死压着天际,半点天光都透不出来,细密的雨丝还在不急不缓地落着,打湿了衣襟,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众人安顿进客房后,清韵代和王秀荷却对着行李犯了愁:连日阴雨把换洗衣物都浸得潮,有些甚至散出淡淡的霉味,不得已只能趁着歇脚赶紧清洗。可这雨连下数日,不见半分放晴的迹象,洗干净的衣物若晾不干,只会越糟糕。
清韵代倒是心细,刚上二楼时便留意到客栈的廊道设计得巧妙——两侧通风极好,站在廊下,能感觉到凉爽的风顺着山势穿堂而过,带着山间的潮气却不闷。她当即让王秀荷去找客栈掌柜娘子,借了些粗细均匀的竹竿,又请青鸟帮忙,在廊道搭起了简易的晾衣架,将洗净的衣物一件件展开,细细搭在竹竿上。
王仙君在一旁搭手递竹竿,看着廊下挂起的丝绸衣裳,忍不住疑惑问道:“娘子,衣物不都是要在太阳下晒干才好吗?这般只靠风吹,能晾干吗?”
清韵代正伸手将一件水绿色的丝绸襦裙抚平,闻言转头温和一笑:“可不能用太阳晒呢。”她指尖轻轻拂过裙摆的褶皱,耐心解释道:“这丝绸料子金贵,太阳一晒就容易褪色、轻易便会损坏,用火烤更是会烤出焦痕,毁了料子。你看这廊道,风不大但阴凉,正好用来晾丝绸,既能吹干潮气,又不会伤了衣裳。”
王仙君和王秀荷听得连连点头,王仙君还恍然大悟般轻“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竟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以前都不知道。”
青鸟站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清韵代专注的侧脸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懂这些晾晒丝绸的法子?”
清韵代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却轻了些:“以前在家的时候,身子不方便出门,每日里没什么事做,便跟着家里的姑姑学些女红、打理衣物的法子,一来二去也就会了,权当打时间。”
青鸟听到这话,心头忽然一沉——他想起清韵代那特殊的体质,十八年来几乎只能困在宅院里,连出门看看都成了奢望。
若换作旁人,日日被邪魅妖物的阴影缠扰,睁眼闭眼都可能撞见那些骇人的身影,怕是早已被这份无休止的恐惧磨得心如死灰,连寻常日子都难以为继。
可清韵代偏不,即便在满心惊恐的日子里,她也能从打理衣物、学做女红这些细碎的小事里寻得安稳,非但没被苦难磋磨得消极萎靡,反倒养出了这般开朗温和的性子——于她那困守宅院、常伴妖异的十八年而言,这已是不幸中最难得的万幸。
看着她指尖细细抚平衣褶,偶尔还笑着指点王秀荷“这里要拉展些”,那认真又鲜活的模样,青鸟眼底不禁漫开一丝暖意,嘴角也悄悄勾起一抹浅笑。
众人在客栈歇息,转眼子时将至,万籁俱寂,唯闻窗外细雨淅沥。
今夜正是疗伤最关键的时辰,需借子时天地阴阳交汇的契机,由石胜主导施法,樊铁生从旁辅佐,为青鸟强行疏通体内淤塞日久的经脉。石胜将手按在青鸟肩头,语气凝重却条理清晰:“你伤势本就极重,后期又反复受创,经脉早已脆弱不堪,若强行通体打通,恐有经脉断裂之险。我与阿兄商议后,决定先将你体内经脉划分为数个区块,逐次打通每个区块内的淤堵,让法力先在区块内凝聚流转。这一关若能扛过,待各区块适应法力运行后,再等一月,我们便进行最终治疗,将所有区块连通,届时经脉贯通全身,才算真正功成。”
青鸟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这种分区块疗伤的法子,他虽从未听过,却忽然想起师父曾讲过的修为进阶之理——人体内的经脉,本就像无数独立的灵力通道,各通道内的灵力相互运转,便能形成周天;流转的经脉越多,周天范围越广,衍生的法力便越强。如此将受损经脉分区治疗、再逐步连通,从根基原理上看,确实稳妥可行。
想通此节,青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起身拱手,对石胜与樊铁生诚恳道:“那就有劳两位阿兄了。”
石胜当即笑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你能早日康复,大家比什么都高兴。”
一旁的樊铁生也难得露出几分温和,颔附和:“等你彻底好利索了,我们找个清净地方,好生痛饮一番。”
“好!”青鸟眼底亮了亮,爽朗应下,先前因疗伤而起的紧张,也消散了大半。
石胜神色凝重,令王仙君于门外守候,严禁任何人惊扰。清韵代与王秀荷静立廊下,看似平静,交握的手却冰凉,目光不时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焦灼。王秀荷忽觉身旁微颤,侧目见清韵代身体轻抖,便悄然抬手,温热掌心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臂,无声传递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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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桌凳早已移开,空出中央之地。三人盘膝而坐,青鸟赤着上身居中,双目微阖。石胜于其身前,气息沉凝,身侧地面依次摆放白、黑、红三只陶罐,古朴神秘,隐有药气缭绕。樊铁生则稳坐于青鸟身后,内力暗蓄,只待石胜号令。
石胜抬看着青鸟,沉声道:“待会儿疗伤到最关键时,我注入你体内的药物,会暂时激你的识海,让你陷入幻境。你务必记牢——无论眼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是药力催生的虚幻景象,绝非真实,切不可被幻境牵动心神,否则不仅伤难痊愈,还可能伤及根本。”
青鸟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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