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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所以,我想赎罪
——池星淮
池星淮见叶景渊始终凝视着车窗外飞倒退的、被霓虹切割得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车厢内沉滞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清了清有些紧的喉咙,刻意用轻松的口吻,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叶哥,你就不好奇我这是带你去哪儿兜风?”
叶景渊没有回头,视线依然黏在模糊的街灯光影上,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纹,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只要不把我论斤,称了卖掉就行。”他甚至将这句听不出情绪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强调某种心照不宣的界限。
池星淮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眉眼弯起,平日里那股玩世不恭的痞气,又浮了上来,带着点刻意的讨好,“哪能啊叶哥,我以后还全指着您罩着呢。”话音落下,短暂的对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起几圈微澜,便迅沉底,车厢再次被一种更深的、充满试探与揣测的安静所吞噬。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固执地填充着这片沉默的空间。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最终在一家装潢颇为气派的酒店门口稳稳停下。
璀璨的霓虹招牌,投射在深色的车窗玻璃上。
叶景渊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过分耀眼的招牌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形成一个细微的川字。
他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池星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一丝警惕,“带我来酒店?”他刻意加重了“酒店”两个字,仿佛这地方,本身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陷阱。
池星淮侧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郑重。
他脸上的轻浮褪去,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直直地看进叶景渊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叶哥,那姑娘,就住这儿,o房。你下去看看她吧。”
“那姑娘”,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钢针,带着冰冷的恶意,精准地刺穿了叶景渊的耳膜。
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心脏,叶景渊猛地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如同两道屏障,死死压住眼底瞬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愤怒、心痛、担忧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强迫自己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我不认识她,为什么去看她?”
他当然知道池星淮口中的“姑娘”是谁,许意楹苍白脆弱的脸庞几乎就在他眼前晃动。但他更清楚,此刻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外泄,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将他和他所守护的一切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再看池星淮,目光转向车窗外闪烁的霓虹。
车载香薰散出的冷冽松木气息萦绕在鼻端,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重。
他暗自调整呼吸,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状态,耳中清晰地数着自己沉稳却加快的心跳:一、二、三……。他在等待,等待池星淮下一轮更加危险的试探。
池星淮脸上的笑容倏然变了味道,不再是之前的讨好或轻佻,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玩味和审视的意味深长。
他伸手,“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整个人放松地向后陷进真皮座椅里,目光却像带着实质的探针,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在叶景渊紧绷的侧脸、肩线、乃至搁在腿上的手上扫过,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空气仿佛被抽得更稀薄了。
“叶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寂静里,“我知道你的身份。”
叶景渊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但他脸上的肌肉却像是焊死的面具,纹丝不动。他缓缓挑起一侧眉毛,眼神锐利地迎上池星淮审视的目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耐,“我?我是什么身份?”
“你是警察。”池星淮吐出这四个字,轻飘飘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陈述“今天下雨了”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他甚至悠闲地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叼在唇间。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叶景渊的咽喉,让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窒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尖锐的疼痛是他此刻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他强迫自己的声音维持着之前的平稳和冷漠,带着被荒谬指控的愠怒,“我不是。”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却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池星淮没有立刻点燃香烟,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叶景渊线条紧绷的下颌,以及那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他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高潮迭起的戏剧。
“是吗?”他慢悠悠地拉长了语调,带着戏谑的疑问。
打火机“嚓”地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在昏暗的车厢内骤然亮起,跳跃的光芒将他深邃的眼瞳映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其中的莫测之意更加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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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凑近烟头,点燃了烟草,也点燃了空气中无形的硝烟。
叶景渊强压下心底疯狂叫嚣的不安和杀机,那感觉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
他猛地转过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驱赶之意,试图夺回一丝主动权,“少在这疯言疯语,赶紧开车走。”
车窗外,昏黄的路灯光透过玻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片小小的、深沉的阴影,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眼底深处翻腾的所有惊惧、愤怒和决绝牢牢封锁。
池星淮这才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在暖黄的车顶灯下氤氲散开,模糊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剑拔弩张的对视。
他偏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叶景渊依旧紧绷如石的侧脸上,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再次轻声反问,带着一种残忍的试探,“真不上去看看?万一,她在等你呢?”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刺,精准无比地扎进叶景渊心底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许意楹苍白失血的脸、那双盛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微微颤抖的瘦弱肩膀……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疯狂闪回、放大。掐在掌心的指甲力道更深,几乎要嵌进肉里,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烟雾缭绕的车厢里弥漫。几秒后,叶景渊才从齿缝里扯出一抹冰冷刺骨的、近乎残忍的嗤笑,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在地上,“我说了,她跟我,没关系。”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胸腔里是怎样的撕裂般的剧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喉结难以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两下,他猛地将脸彻底转向车窗,只留给池星淮一个冰冷坚硬的侧影,生怕对方从他瞬间泛红、几乎要沁出湿意的眼角捕捉到任何一丝破绽。
池星淮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对着半开的车窗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白色的烟雾翻滚着融入窗外潮湿的夜色。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叶景渊微微红的耳尖,那一点血色在昏暗光线下异常刺眼。他忽然伸手,将副驾驶的车窗彻底降下了一半。夜风裹挟着初夏潮湿微凉的空气,猛地灌入沉闷的车厢,吹散了浓郁的烟味,也似乎吹散了方才几乎凝固到令人窒息的对峙气氛。
就在这风声呼啸的间隙,池星淮的声音低哑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沉重,穿透风声,直抵叶景渊的耳畔,“叶哥。”他顿了顿,指尖夹着的香烟在窗框外轻轻敲了敲,抖落一截烟灰,目光却空洞地投向车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你说……我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吗?”
叶景渊的心弦再次被狠狠拨动,他猛地转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池星淮,眉头紧锁,语气充满了警惕和审视,“悬崖勒马?什么意思?”每一个字都绷得极紧。
池星淮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将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指尖一松,那点猩红的火头像一颗坠落的流星,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被黑暗吞噬。他的声音更低哑了,仿佛被夜风揉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挣扎的希冀,“我帮你找何叔制毒贩毒的证据。”他迎着叶景渊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充满探究的目光,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想及时回头,也想为今天对她做的事赎罪。”
车窗灌入的夜风更加猛烈,卷起他额前凌乱的碎,那双平日里或轻佻或狠戾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与窗外沉沉的夜色彻底融为一片混沌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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