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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瘟疫瘟疫的世界(第2页)

一群人就那样跪在石阶下,像一排被风刮倒的草。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头皮疼,却暖不了膝盖下的凉。

有路过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个描着细眉的妇人,她用绢帕捂着鼻子,对身旁的丫鬟说:“真晦气,哪来的要饭的堵在王府门口。”

马车驶过时,溅起的泥点落在苏大娘的破衣上,她却没顾上擦——阿树靠在她怀里,呼吸越来越沉,额头烫得吓人。

门内,朱成罡正踮着脚往门缝外看,见阶下的人跪得笔直,赶紧转身往内院跑。

他找到夜无寒时,夜无寒正坐在书房里,指尖摩挲着一本旧医书,书页边缘已经黄。

“大哥!出事了!”朱成罡喘着气。

夜无寒挑眉看向急匆匆的朱成罡,问道:“出什么事了?”

“府门外有群百姓,跪着求老白开馆呢,说……说别的药馆治不起病。”

夜无寒指尖一顿,合上书页。缓缓起身道:“知道了。我去找老白。”

长命馆的炉上正炖着药,甘草和当归的香气裹着暖气,飘在屋里。

白仁生坐在案前,翻着着医书,书页上的字被他摸得毛。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见夜无寒走进来,身上的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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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夜无寒坐在他对面,指腹敲了敲案上的药碗,“府门外有十几个人,跪着求你开馆。”

白仁生的手猛地攥紧书页,指腹掐进纸里,留下几道折痕。

他想起上次药馆被抢时,百姓们红着眼抢药罐,踩碎的草药混着血;想起自己锁门时,案上的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

可此刻,他眼前却晃过苏大娘的破鞋、阿树冻裂的手,还有瞎眼老汉手里那根磨得亮的木棍——那是去年他给老汉治眼疾时,老汉特意拿来感谢他的,说“拄着它,就像先生在身边”。

“他们……竟是……”白仁生的声音哑,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院外的老槐树叶子落了一地,风卷着叶子,像在地上画圈。

“我师父以前说,‘医者如灯,哪怕只照亮一寸路,也得点着’。”他的指尖抵着窗棂,冰凉的木头硌着他的手,“上次被抢时,我恨他们自私,恨他们忘了我之前的好。可现在才明白,他们抢的不是药,是活命的路——我关了门,就断了他们的路。”

夜无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白仁生的棉袍后摆磨出了毛边,是去年冬天他给的那件,如今还穿着。

“教主大人,你说人性是不是就这样?”白仁生忽然转过身,眼底带着点自嘲,又有点悲悯,“你给他们十个好,他们记一时,转头就忘了;你给他们一个不好,比如关了药馆,他们就记恨,就争抢。可真到没路走时,又想起你的好,跪着来求——好像之前的争抢、记恨,都成了泡影。人啊,总是要到失去了,才知道那盏灯有多重要。”他顿了顿,指尖攥得白,“可我是个大夫,总不能因为他们忘了我的好,就看着他们死。”

夜无寒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白仁生从来不是真的想放弃,他只是被人性的冷刺到了,如今被百姓的苦暖回来,那点仁心,又重新燃了起来。

“你想好了?”他问。

白仁生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药箱——那药箱的铜锁已经生锈,是他年轻时师父给的。

“走,去看看他们。”

夜王府的朱门缓缓打开时,苏大娘正抱着阿树哭——阿树的脸已经烧得通红,呼吸微弱。

她听见门响,猛地抬头,看见白仁生从门里走出来,穿着那件旧棉袍,手里提着药箱,像一道光,落在石阶下的人群里。

“白先生!”穿补丁短打的汉子挣扎着要站起来,膝盖麻得站不稳,又跌坐下去。

瞎眼老汉的木棍往声音的方向探,嘴里喊着:“白先生?是你吗?”

白仁生快步走下石阶,先蹲在阿树身边,指尖触到孩子滚烫的额头,心猛地一揪。

他从药箱里掏出银针,飞快地扎在阿树的穴位上,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药粉,喂进阿树嘴里。

“别怕,药很快就起效。”他说着,又看向周围的人——张婶的小女儿冻得紫的脚露在外面,脚趾甲缝里嵌着泥;穿补丁短打的汉子怀里的娃娃,小脸通红,嘴唇干裂;瞎眼老汉的破鞋前掌也磨穿了,露出的脚趾冻得像红萝卜。

“我开馆。”白仁生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明日一早,妙灵药馆的门就开。你们的孩子,我都治。”

人群里先是安静,接着爆出哭声——苏大娘抱着阿树,眼泪砸在孩子的棉袄上;张婶把小女儿搂在怀里,哭得肩膀抖;瞎眼老汉的手攥着木棍,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滴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

第二日一早,妙灵药馆的门真的开了。那方杏黄旗在风里飘着,比之前更亮。

苏大娘抱着阿树,是第一个进门的——药馆的炉上又炖起了药,暖汽裹着甘草香,像去年冬天那样,暖得人心里颤。

穿补丁短打的汉子抱着娃娃,手里攥着仅有的半袋糙米,说“先生,我没钱,这糙米您收下”;张婶把小女儿的旧棉袄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案上,说“这衣裳虽旧,却是干净的,给先生当抹布”。

人越来越多,挤满了药馆的前厅——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穿破衣的汉子。

白仁生坐在案前,一边给人搭脉,一边抓药,额角的汗滴在药秤上,他却没顾上擦。

夜无寒则悄悄站在药馆旁边,看着里面的热闹,眼底带着点笑意——白仁生的灯,又点着了,这次,比之前更亮。

只是没人注意,药馆的门槛上,还留着昨日百姓下跪时,膝盖压出的浅痕;也没人注意,白仁生抓药时,指尖还带着昨日在夜王府门前,触到石板的凉。

这长安的繁华里,总有这样的凉,可只要有人愿意点一盏灯,那凉,就总能被暖过来几分。

但又有几人,愿做那点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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