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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余惊秋再无半分力气反抗,疯剑内息如潮水疯涌过来,几十年的内力,霸道尖锐,岂是她如今这残损之躯受得住的,霎那间,只感到身体被无数道利剑贯穿,剧痛过了头,她都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叫已然是叫不出来了。
巴掌大的洞口要通过大海汹涌波浪,丹田发胀,直要开裂,身躯似被剑刃戳成了筛子,余惊秋失了神,疯剑钳制余惊秋的手一松,内劲余力传去,将余惊秋抵了开去,片刻漂浮空中,立即便如死尸一般,倒在地上。
疯剑跪坐在地上,须发全白,脸上沟壑已深,皮肤枯黄黯淡,肉眼可见地衰老,浮现死气,内力悉数传出去,他也便油尽灯枯,眼睑轻阖,眉眼开展,嘴角笑意若有似无,神态安详。
余惊秋动弹不得,身躯在入侵的强大力量前出于自卫,呈现出假死状态,瞳孔扩散,血流渐慢,心跳渐缓,意识在现实与虚无中飘离。
余惊秋意识最后消逝之前,感觉得到疯剑死了,瞳孔映着又高又远湛蓝的天,辽阔的天,孤寂的天,心中是无尽的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照顾疯剑饮食衣着的侍从发现了异样,瞧见院中这两具尸首,立即报给了庄子管事。
管事赶来,仔细一查,果见疯剑气绝,好不惊异,疯剑此等功夫,必不是别人伤了他,只能是他自己伤了自己,疯剑离世,绝非小事,不是他能做主的,当下遣了人去报给在外的药夫子知晓,留待药夫子回来处置。
随从指着余惊秋,“这人如何处置?”
管事蹲下身来,翻了翻余惊秋眼皮,瞧了眼瞳孔,双指又捏住她的脉搏,沉吟片刻,说道:“不中用了,夫子既已舍弃,不过是个无用的药人,按以往规矩,拖去乱葬岗埋了,处理干净些。”若是药夫子还在,便能觉察出异处,知道余惊秋未死绝,可如今药夫子外出未归……
随从领命,“是。”
随从取了麻袋,将‘尸体’一套,差人托运去了乱葬岗,那办差的是个懒散性子,天上下起冷雨来,便只浅浅掘了个坑,将麻袋丢进去,洒了一层土,也没踩厚实,便走了。
时也命也,余惊秋觉得自己死过了一遭,倒生出几分解脱之感,浑浑噩噩,便以为踏上了往生路,于黑暗之中,一直往前行,走得浑身发痛,双腿马软,再无一丝力气时,她醒了过来。
一睁双眼,才知原来还在浊世挣扎,人却真似死了一遭,心中枯死了,不知今夕何年,不知身处何处,一片茫然,呆呆地望着虚空。
一旁来了个女人,见她醒了,叫道:“哎哟,醒了,醒了!”
这是一处茅屋,她身上盖着棉被,里屋只她身下这只木床,床头有桌有椅,床尾有只火炉,煨着泥罐,热气蒸腾,咕噜噜作响。
女人在旁絮叨,说着她家男人是怎么把她捡回来的,这对夫妻是山外的一桩人家,这家男人除了打猎,还是个掘坟的,送死人手里收罗东西,乱葬岗里都是些孤魂野鬼,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但运气好也能从怀里掏出一两粒碎银子,且在乱葬岗挖坟,没有死人亲眷追究,一挖一添,也就跟没动过似的。
前两日下了雨,将个浅坑填土给冲开了,露出里面尸首,男人照例过去,见是个女人,犹豫片刻,下了手要收收她的身,忽被她一把捉住手腕,挣也挣不开,将男人唬了一跳。
女人说男人是见她还有口气,好心将人救了回来,实则是心虚,也想着自己抛坟拿死人东西太损阴德,想给自己积点阴骘,这才把她救回来,没想到人真活了过来。
女人见余惊秋怔呆着,好似魂魄丢了,也不知她听了多少,再要说话时,忽见余惊秋下了床,踉跄了一步就要跌倒,女人掺了一把,余惊秋继续往前走,“唉,姑娘,你……”
余惊秋走出屋外,一把推开大门,屋外天光大亮,左是树林,右时旷野,望不到边界。
余惊秋往外走去,女人道:“姑娘,你身体还未好利索。”
余惊秋低声道:“多谢你。”她在身上摸索一遍,没有一分钱财,连衣裳也是换了女人的粗布衣裳,只脖子上那半枚玉佩还在,她手放下来,只能再说一句,“多谢你。”
余惊秋一步一步离去,微微垂头,如天地间无处归依的游魂。女人站在门边,叫了两声,人没应她,她瞧着人一路远去,只剩细细一道影子在天地尽头。
天上下起绵绵雨来,天地间朦胧一片,氤氲冷雾中,一道孤寂身影默然前行,乌墨的发散乱下来,遮住了眼帘,只瞧得见冬雨浸润的梨花瓣般冷白的脸,唇上无甚血色,雨雾在发上凝结,晶莹水珠垂到发尾,滴在脸上,缓缓滑落。
这人忽然停了步子,望着渺渺茫茫的路,张了张口,不知说与谁听。
“师弟,回家的路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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