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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春庭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女人眉目英气,步履矫健,一步跨进门槛,挺直了身立在那里,如朝霞。
来人正是聂雲岚,向书房中的众人一抱拳,“各位前辈。”算是见礼。
“聂姑娘怎么来了?”陆元定故意一问,抛出话头。
“晚辈是应贵宗弟子余惊秋的邀请而来。”聂雲岚随着话语看向余惊秋。伫立在一旁的女人身姿挺秀,不言声时,眉眼微垂,冷冷清清,似雾山雪松,那双眸子冰冷沉静,暗藏锋芒,再不复当初的温存柔软。
当初相识,不过数日,但发生过的事刻骨铭心,以至于聂雲岚还记得这张面孔,感受到了这物是人非。
陆元定接着她的话问道:“我听山君说起过与聂姑娘的相识,是在一处强盗窝里误打误撞救下了聂姑娘?”
“确有此事,当年晚辈少不更事,不满家父管束,私自出走,想要闯荡江湖,没想到刚踏出家门,就在黑店中着了道,若非余惊秋和郎烨……”聂雲岚神色一黯,没了底气,声音变轻,“搭救,晚辈要在屈辱之中丧命。之后,他们有要事在身,不能久耽,而晚辈心中有气,不愿放过逃走的歹人,所以分道扬镳。临行前因为身无分文,向他们借了些银子,端了那伙歹人老巢后,我想着要还他们的情,看他们像是往雪域去的,便试着去找人,果然在知行村再次遇上。他们不知怎么得罪了人,被知行村的一行人围攻。我侥幸救得两人突出了重围,得知他们是干元宗的弟子,要到天星宫,心底想着,这是有缘,情愿带路。”
聂雲岚说得话与余惊秋的陈词句句对得上,若非早有预谋,事先就约好了,那么只能是确有其事。
陆元定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落在李长弘身上,对他先前一番说辞嘲讽似的冷笑了一声,继续问聂雲岚道:“原来如此。聂姑娘,真是凑巧,我们正说及此事。实不相瞒,山君当年受了委屈,被人诬陷,在外流落多年,不能回宗,皆因这往天星宫取滴翠珠一事,这原本是我宗内之事,不能让外人旁听,但事关山君清白。聂姑娘既是当年之事的旁观之人,又是天星宫的人,说的话最能叫人信服,老夫想要问一句:山君说她当年没拿到滴翠珠,是聂城主不愿割舍,此事是真是假?”
李长弘额上冒出冷汗,见陆元定和聂雲岚一唱一和,语气急了,“聂侄女,事关天星宫的脸面,你可不要犯糊涂。”
聂雲岚眼角余光乜了眼楼彦,冷笑道:“李长老不要乱称呼,天星宫已与干元宗断交,晚辈可当不起李长老这一声侄女。至于天星宫的脸面,晚辈当然爱惜,但有些事有些话不说,才是真的犯糊涂。陆长老,你说当年家父不愿给余惊秋和郎烨二人滴翠珠。”
“确有其事。”
声如磐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陆元定和吴青天心底的石头落了地,某些人的心却是悬到了嗓子眼。
而聂雲岚的话还未完。
“他接待了余郎二人,不曾给出滴翠珠,也不允许二人离开,指使麾下蒋沈韩杨四大将军将二人围困在宫中,想要对他们下杀手——”“聂雲岚!”楼彦喝断。
“聂雲岚,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胡言乱语,是要把你爹的名声毁于一旦!”李长弘倒抽一口冷气,心窝里直打颤,连带着声音都发抖。
“我不过实话实说,他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早就不在乎名声了。”聂雲岚昂首挺立,字字坚定,不见丝毫犹豫。
聂雲岚这一番话,引得众人再度哗然,就连陆元定也不可思议地看向聂雲岚,将她重新审视。陆元定原想着聂雲岚顾忌着他爹的名声,不会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谁曾想她能做到毫不隐瞒。
余惊秋眸心颤了颤,在聂雲岚的坦诚前,她的隐瞒在心底拉出的阴影更大,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有人不解道:“聂姑娘,聂城主和他们有什么冤仇,非要他们性命不可。”
“其中因果,家父未曾与我明说,我也一直在寻找其中原因,或许某一天,能从蛛丝马迹中知道家父是怎么想的。”
楼彦注视着聂雲岚,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吴青天掩嘴咳了两声,肃然道:“各位,聂姑娘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来诬陷自己父亲,当年情状,尽已昭然。李长弘,李长老!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长弘忽地笑了两声,一改先前如死灰也似的面色,面目慈和起来,向余惊秋道:“还有何话可说,自是我误会了,这阴差阳错,真是说也说不清。余惊秋,你听到了,聂姑娘也说她离家出走了,这是当时不少人知道的事,你突然说遇到了聂姑娘,太过凑巧,没有证据你叫师叔怎么相信。而且是宗门内外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师叔刚得知你的身份,外出的弟子除了你又都不在了,师叔疑心不得不多啊。”
陆元定道:“这么说来,李长老是一点错也没有了。”
李长弘道:“自然也有错,怪我审查不清,行事不谨慎。”
陆元定冷笑道:“聂城主不愿将滴翠珠给山君,甚至要杀了她和郎烨,怎么你一去,倒是拿到了滴翠珠,还安然无恙地出了天星宫?”
李长弘神情出乎意料的顺和坦然,“是啊,怎的我去了拿到滴翠珠,平安出了天星宫,你说这聂城主打的什么算盘?”
“你……”李长弘将所有的罪过推到已死之人身上,毫不认账,陆元定一时也拿不住他,既没有证据,死人也不会开口说话,聂雲岚这种人更不可能胡乱来一套说辞构陷李长弘。
李长弘笑笑,“陆长老,当年的事,我可是一切遵循的宗内规章办事,不曾逾矩。是余惊秋先有了可疑之处。宗门正值飘摇之际,楼长老正是生死关头,一切疑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去天星宫追余惊秋,要求她给个交代,应当不应当?”
陆元定不响声,李长弘见他不说话,向余惊秋道:“惊秋,当时师叔骤然得知郎烨几人噩耗,语气难免急了些,你身为晚辈也应该体谅,千不该万不该向师叔动手,你若愿意束手就擒,跟师叔回宗门,也就不会有这许多事情。”
余惊秋道:“师叔是忘了,是师叔先动的手,师叔若不下死手,我为何要逃?”
李长弘从容道:“怎会是师叔先动手呢。师叔知道你在外多年,心中有怨气,在怪师叔,但师叔也是为了宗门。当年那时候,事情还没扯清楚,你忽然对师叔动手,师叔以为你有异心,下手难免重些,这是有的。下死手,从何说起。”
两人各执一词,李长弘抵死不认,只道当年一切按规矩办事,也不曾先动手,更不曾对余惊秋赶尽杀绝。
随李长弘而去的有吴青天的两名弟子,先后病死,其余的都是他的人,唯一指认李长弘说谎的还是当事之人。
谁都无法来替余惊秋证明他说谎。
若是当年,余惊秋难以应对死赖的长辈,该气愤到说不出话来。
如今,余惊秋瞧了李长弘一眼,目光淡淡的,不言声。
李长弘以为余惊秋不说话是束手无策了。
陆元定道:“今日重要之事,还是宗主归位,既然当年误会,解释清楚,山君继任宗主,名正言顺,宗内的大典要提上日程,时隔多年,干元宗有了新的宗主,这事该早早让宗门内外知晓,稳定人心。”
李长弘见陆元定来说话,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余惊秋终究还是纸老虎,需要陆元定来撑住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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