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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当日一早,江季声拎着礼品叩开了江家大宅的门。
来开门的保姆应了声少爷来了,将他迎了进去。江毅平正在餐桌前看报纸,见到他,神情并无波澜,招他过来坐。
“我还有事。”江季声放下礼品盒,在距离几米开外冷淡站立,没有靠近的意思。
“大早晨把你从哪个小情人的床上扒下来,这是在闹脾气?”江毅平嗤了一声,很是不屑,“自从和那个秦……什么的教授分了,你看你,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江季声攥紧了拳头,“当初你不也是不满意,联合那小三把他赶出家门么?你薄情寡义,抛弃我妈,逼得她在暴雨天跳楼……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江毅平听了却没生气,反倒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
他厌恶地拒绝对视。
“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你恨我多年。”江毅平放下报纸,缓缓转身向他,“可你恨我,却也最像我,你以为自己不会重蹈覆辙,事实上我们现在何尝不是蛇鼠一窝?”
江季声拧眉反问:“你什么意思?”
“我再怎样冷落你,亏欠你,到底是你的父亲,你以为你的动向我就全然不知么?”他语气依旧平和,“小秦因为什么险些自杀,又为何提出分手……阿声,是你做错了,是你对不起他。”
“……是。”江季声很罕见地服气。
“说到底,你还是不爱他。”江毅平一针见血道。
“我怎么不爱他了?!”江季声闻言立刻反驳,音量都拔高许多,“是,我是不对,可我已经改了啊,我将他接回家,照顾他痊愈,我像往常那般对他,甚至好千百倍……”
“你母亲死后,每年忌日我都会去她墓前放一束她生前最爱的百合花。”江毅平摇头,“可这不是出于爱,你明白吗?”
他像猝然被雷劈中,嘴唇哆嗦着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阿声,那年你带他上门拜访,趁你打电话时,我曾将他叫到一边敲打。”缄默片刻,江毅平又开口,“说是敲打,其实说羞辱也不为过。我告诉他,你们这种恋情是不伦的,现在年轻觉得什么都好,等过上十几二十年,难保会有变数……那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江季声语气艰涩:“说……什么……?”
“他说,不会的,我们永远都不会。”
茶几杂乱不堪,酒瓶散落堆放,江季声开了一瓶又一瓶,烈酒烧心,却不当即发作,而是积累着,沉淀着,待到某个节点一拥而上,叫他痛得难耐,疼到发疯。
他红着眼,从桌底抽屉翻出早已不用的旧手机,开机,点开相册,一张张拘谨却难掩幸福的笑脸映入眼帘。
视频中他揽住秦榛的肩膀,背景是学校花园的湖边,他听见自己不厌其烦地要秦榛说我爱你。
秦榛脸皮薄,环顾四周,好久才鬼鬼祟祟地憋出了一句,很小声地,然后就都是他在重复了。
那时他曾说,他要一口气说够十几二十年的量,他以为不善于表达爱的人最需要爱,以为自己是从天而降播撒爱意的救世主,殊不知,他才是一直都在渴求爱的那个。
他以为自己不再爱秦榛了,所以丝毫不顾他感受,要他看到一切丑陋的真相,逼迫他主动提分手,原因无他,无非是有了底气。
他有温听,就像拥有了太阳,便不再稀罕火烛的微光,不在乎有人生来就拥有爱人的力量,分给他的不过是一小部分,有人则燃尽了自己,拼了命也想将他照亮。
愧疚吗?他还没狠心到无情的地步,自然是愧疚的。
即便是他,在看到昔日充满温馨的家已人去楼空时也会伤怀,在听到秦榛失踪出事也会揪心。
他早已习惯了原来的状态,而习惯是无法轻易改变的,哪怕爱已不再,当一切生活秩序猝然被扭转时,他仍会觉得空落。
而就是在这难捱的戒断期里,他得知了秦榛割腕自杀的消息。
那时秦榛脸色苍白如蜡,唇角干裂失了血色,静静躺在病床上,连呼吸的起伏都几乎不见。
他垂眸远望着,回忆被触发,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看着母亲,直到她被蒙上白布,不久后成为住在盒子里的孤魂,和黑白相片上永不会老去的面孔。
愤怒、哭喊、歇斯底里都唤不回她。他知道,也明白,是父亲负了她。他曾暗下决心决不会重蹈覆辙,可岁月轮转,他还是变成了父亲,伤害了他。
在意识到这一切时,江季声的第一反应并非愧疚,而是害怕。
之前没觉得,到看见秦榛自伤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本平静的生活已然改变,秦榛因他自苦自罚,温听将他愤然抛却,始作俑者都是他。
突然间,他什么都没有了,而他无法接受自己不再被爱着,所以慌乱中他决定挽回些什么,毕竟有过去的成本沉没,这比投入一段新感情要更具性价比,也更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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