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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沈宴宁不知为何褪去了那一身世故圆滑,尤为坦然地笑了笑,“我很世俗,没有那么多远大抱负,只是单纯觉得这份工作能带给我更好的人生,让我获得一个在饭桌上和别人敬酒的机会。”
郁章平听完,并不指责她的这份野心,只是笑笑,镜片底下滑过一道洞察人心的光。
身居高位的人听惯了虚话,偶尔再听这些市侩的言语会觉得有些新鲜。郁章平这会儿不得不正视起面前这个略显年轻的后辈。
显然她很聪明,也不怪自己那个向来眼高云顶的侄子会为了她和家族反抗。
说实话抛开家世,在他看来,这个姑娘足够配得上孟见清,只可惜生在了孟家这样一个动荡的时局里。
高楼之上不缺少爷,他们可以并肩而立,可以携手前行,却唯独不可以风雨同舟。
一个庞大家族的形成不是单靠一代人的努力就可以维系,子孙后代既然享受了这份从天而降的庇荫,就该明白终有一天为了这个让他们得以一出生就在金字塔的家族,他们势必要放弃掉一些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选择权全然在他们手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既可以享受了利却还不付出代价。
活到知天命的年纪,郁章平早已练就了一双世事洞明的眼睛,有时候看破不说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他对沈宴宁的这份坦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隔天的践行会上,和她的领导感叹,说后生可畏。
那是个秋风落叶,硕果累累的时节,沈宴宁在这座国际化都市里慢慢站稳脚跟。
也是在同一个时节,席政不合时宜地出现。他这趟差旅的目的地是米兰,行程到一半时却突然改了主意,来了日内瓦。
沈宴宁非常有自知之明,深知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错,却远没有到特意飞到对方城市探望的程度,于是她喝一口龙舌兰,静静等着对面的人道出下文。
“我去意大利见个合作伙伴,顺便去见见赵西和。”半晌,他叹了口气,细听之下有种极淡的被命运捉弄的无可奈何,“但他去澳洲了,连夜飞的。”
欧洲正值开学季,他这个节点跑去澳洲,还走得那么急,是做什么?
沈宴宁搅弄着玻璃吸管,出神地想着,不知想到什么,心里蓦地一个咯噔。
“是因为叶幸吗?”再提起这个名字时,她明显有些生疏。
席政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宴宁轻轻放下吸管,玻璃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那些年叶幸靠在她身边和她诉说少女心事时,一不小心展露出的含羞笑容。
尽管亲朋好友做好了这一天早晚会来的准备,却还是忍不住为这个年仅24岁便殒命的女孩遗憾。
席政说她这短暂的一生有一半时间是在医院度过,死亡于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一个人的死去,不过是让这个世界上多了一座坟茔。老人常说人要往前看,伤痛是会消逝的,可是时间治愈不了一切,只有活着的人永远困在了这座坟茔中。
他们驮着沉沉的时光,慢慢破旧,衰老,重复一场又一场的悲剧,直至生命的交界处走向团圆。
但那需要很久很久
沈宴宁把叶幸的事告诉了华今,她在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惋惜,说:“这样的结局实在配不上她。”
十一月底,日内瓦迎来第一场冬雪,万国宫旗阵静静地立在白雪皑皑中,仿佛在等待一场沉重的肃穆礼。
沈宴宁推开办公室的窗,伸手接了一捧雪。很快,雪就在她手中化成了一滩冰水,从指间泻下。
她下意识握紧了些,忍不住想,那到底要怎么样的结局才配得上?
如果真的非要算一算,那岂不是所有人的结局都配不上当初那个奋不顾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自己?
华今最后一次见到梁宵一,是在纽约的某家西餐厅。
他们的初见费尽心机,最后一面却潦草带过,连个正式的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是几年后的某个旧历新年,按照惯例,华今开车携一家人去餐厅吃年夜饭,彼时她和丈夫已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正是和睦融融的阖家团聚时刻,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和第一次见时一样,他依然是人群的焦点。
有些人只需要看一眼,就足以在漫长岁月里留下惊艳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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