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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住。
电梯里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陶真牢牢地包围住,从他的脚心一路蹿上了脊背,接着浸湿了他的胸膛,变成一把冰淬成的利刃,狠狠地搅着他的心脏。
他雪白粉嫩的小脸骤然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眶红了,金发软趴趴地耷拉在脸上,简直像是一只狼狈的流浪狗。
陶真沉默了太久,久到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反抗。陶大俊简直气急攻心,冷冷笑了一声:“不愿意?”
“什么事情是尽管别人阻挠也要做的,什么事情是哪怕别人鼓励也不能做的,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不要拿旁人当借口,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么多年,我和你妈教给你的东西全都去哪儿了?喂到狗肚子里了?!”
四周的空间密闭狭窄,头顶的灯光刺目眩晕,陶真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
是的,他比谁都清楚。哪怕一开始的他的确是在吴斌那群家伙的蛊惑下去包养祝闻声的,但自从他和吴斌掰了以后,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终止和祝闻声的这段不正当关系,可他通通都没有。
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因为他不想。他就是怀揣着侥幸心理,将陶大俊和林曼妙从小教他的正义、正直抛在了脑后,放任自己变成了一个包养人的金主,仗着父母的身份地位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
“从一开始你就是骗我的吧?一开始我问你是不是在和人家谈恋爱的时候,你乱七八糟地给我编了一堆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事实上,你们在一起只是因为这一张包养协议。”
“多可笑、多荒谬啊陶真,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且不说你们平常是怎么相处的了,大过年的,你甚至还要人家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找你,还有现在……陶真,你去!现在就给我把这种关系断了!!”
“……可是。”
对上陶大俊愤怒的脸色,陶真的神色略微有些恍惚,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爸爸,我知道从一开始,这件事情我就做错了,但现在,我是真的喜欢祝闻声,他也是真的喜欢我。”
电梯里安静了。
陶大俊满是怒意的表情凝固在眼角眉梢,过了好几秒才被滔天的怒火岩浆冲化开,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你都已经包养人家了,还在这跟我谈感情?”
“……”
陶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呆呆地靠上了电梯内壁。
“打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金钱上的感情,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你用钱这种东西买别人的关心和照顾,心里没数吗?竟然还在这里自欺欺人?”陶大俊却没有心软,向他的方向逼近了一步,一句接着一句地厉声质问,“是,你可能是喜欢人家,那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吗?你的喜欢就是砸钱让别人和你在一起吗?!”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高高地抬起了巴掌。
那宽大的阴影遮住了陶真的眼睛,他却完全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意思,只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等待即将落在脸上的耳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明明已经是三月春天了,夜晚却冷得刺骨。
脸庞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疼痛,陶大俊最后还是没能狠得下心来打这一巴掌,很慢很慢地放下了手,有些疲惫地转过身:
“……人啊,做错事情是很正常的。你长大了,爸爸相信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爸爸只是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陶真睁开了眼,茫然地望着仿佛一夕之间老了两三岁的陶大俊。
“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告诉你妈,但我希望你能在这几天里,尽快把这段关系处理好,否则我也不会替你再瞒着,”陶大俊深吸了一口气,拿过自己的公文包和行李,“在你没有处理好之前,我会暂时将你的卡停掉,包括副卡和银行卡,只给你的支付宝里留两千块钱的基本生活费。”
“陶真,不要做伤害人家的事情。”
“……”
电梯早就到了最底层,陶大俊打开了门,没有再让陶真送,只一个人提着东西默默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的身影在陶真的心里一直都是极为高大的,可此刻看去,却有几分佝偻。陶真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眼泪刹那间流了出来。
电梯的门打开,又合上。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他却没有力气将再去摁电梯的按钮,只是慢慢地顺着电梯壁滑坐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寒冷浸透了骨髓。
比身体更冷的,是心脏。
陶大俊和顾行舟两人曾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盘旋,一字一句,难听到心里一阵阵地感到刺痛,可却又让他无比清醒。
是了,他凭什么以为祝闻声就非他不可、他和祝闻声已经从包养发展成了真爱呢?是他强行将祝闻声这个直男逼成了现在的模样、自以为是地对他好,可从来没想过祝闻声到底需不需要,是不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如果早一些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
如果当时他选择的是追求而不是包养,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陶真猛然攥紧了胸口,一股巨大的憋闷炸开,连电梯渐渐上升都未曾发觉,只有点艰难短促地喘息着。
等电梯门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身前,阴影遮蔽了视线,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有些茫然地抬起了眼。
“……阿声?”
三月的春夜冰凉,金发少年蜷缩在电梯的角落里,呆呆地抱着膝盖,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通红的双眸有些无神,喃喃自语般喊着自己的名字。
祝闻声的呼吸一滞,几乎立刻弯下腰,将人横抱起来,压抑着道:“嗯,刚刚跟叔叔说什么了?怎么哭了?”
“……不是什么大事,”陶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却扯出了一个笑容,“爸爸只是跟我说,公司里出了点小问题……”
他故作轻松地说:“可能……可能我之后要没什么钱了。”
祝闻声的动作微微顿住,脑海中闪过陶大俊那欲言又止的神色、紧紧攥在掌心的手机,以及此刻陶真细微的哭腔,心中的那抹难以言说的不安和警惕到底还是消散了下去。
他抱着陶真开门,半跪在地上,将人放在沙发上脱了鞋,把那冷到跟冰块一样的脚尖塞到了自己毛衣的下摆里暖。
“这点小问题很快就会解决的,不要担心,”祝闻声的语气相当笃定,莫名令人安心,“没有钱也没关系,我养你好不好?”
“……”
陶真猝不及防地鼻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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