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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国公又道:“你如今既已及冠,婚姻大事也该考虑起来了,你自己可有心仪的人选?”
谢枕川蹙眉,“无。”
信国公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径直道:“岑子民之女,岑沁,你觉得如何?”
信国公早年征战沙场,立下战功赫赫,岑子民是他的老部下之一,如今已升任兵部尚书,可谓是如日中天。其女虽出身将门,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及笄之后,岑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若不是父女二人皆对谢枕川有意,也留不到现在。
当着父母的面,谢枕川微微一笑,不软不硬地将话顶了回去,“父亲是觉得那位对咱家还不够忌惮么?”
信国公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
嘉宁长公主看着谢枕川这一身结合了自己与驸马所有优点的好皮囊,明明年少时还有些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趣事,近些年却越发地冷心冷面、不近人情,实在叫做父母的操心。
“那徐闻祯之女,徐梦舒如何?”她温声道,“徐闻祯虽是殿阁大学士,但并未加官,在内阁排名也是最末。本宫见过其女几次,生得貌美不说,性子更是温柔可人。”
谢枕川这次连理由都懒得找了,“孩儿暂时无意此事。”
“你……”信国公总算是忍不住了,气得一拍掌,红木圈椅的扶手已经发出断裂之声。
“好了,”长公主打了个圆场,又试探道:“本宫近日听了流言,你在应天府时,对广成伯的外孙女有意?”
两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枕川神色,却见他微微蹙眉,似是不耐道:“此等流言,母亲是从何处听闻?”
“这你别管,”信国公看似退让,语气中却透露出强烈的不满来,按先前与妻子约定好的说道:“也不知这广成伯是如何教养的,女儿嫁了个商贾不说,外孙女也与外男不清不楚的,你若实在喜欢,纳进门来便是。”
谢枕川眸中波澜不兴,淡淡道:“无稽之谈,不过是为了查案,逢场作戏罢了。”
嘉宁长公主也瞪了信国公一眼,“广成伯德厚流光,言传身教,家风清正,勿要非议诋欺。”
见长公主出言回护,信国公便不说话了,只是面上气得更厉害了。两人在朝中历经风雨,见他这般反应,立刻便将整件事串了起来,多半是自己这个混账儿子不择手段,打着爱慕的幌子暗中查案,连累人家姑娘无端背了名声。
“怎的,梨家求到了你们面前?”谢枕川见两人果然一脸诧异,那双与嘉宁长公主如出一辙的凤眸微微上挑,透出几分漠然来,“冯睿才便是误以为我对她有意,令人给她下毒胁迫于我,那毒药罕见,薛师弟解不了,这才北上求到阎师兄面前来了。父亲放心,我已经令人备了药材,今日便去将人劝走。”
两人自然知道他所言的薛师弟、阎师兄便是有南神医、北阎王之称的薛伏桂及阎朋义,这两人联手都解不了的奇毒,其中凶险便可见一斑了。
信国公听得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小姑娘有几分胸襟与骨气,歹竹勉强也能出一根好笋。
嘉宁长公主更是动了恻隐之心,“人家好歹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又是因你一己之私才遭了这一番罪,若是弃之不管,便是旁人不议论你忘恩负义,本宫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孩子现在何处,你不愿登门,本宫便亲自去拜访一番,再不要提劝走之事。若她愿意,本宫便认作义女,也免得在京师受了欺负。”
信国公虽然心有不满,但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颔首道:“不错,如此一来,你俩便是义兄妹,也免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听到“义兄妹”三字,谢枕川惯来不动声色的脸上微微一僵。
他的确有心筹谋借母亲的手为梨瓷遮些风雨,但认作义女算怎么回事,若是自己日后与阿瓷成亲,且不说有无这样的章程,京中流言蜚语还不知要如何编排。
谢枕川面色微凛,声音沉定道:“孩儿以为此举不妥,梨家不过一介商贾,无根浮萍,母亲若是将梨瓷认作义女,岂不是迫使其站队,无端卷入纷争之中。”
嘉宁长公主的言辞也锐利了些,“恕瑾,你先前查案,拿那姑娘作了筏子,梨家便再不能明哲保身了。本宫以为你心思缜密,应有所料才是。”
她知道自己这孩子,心里越想着什么,便越是不爱表露出来,见他如此光明正大地为梨家着想,更确信他对那姑娘无意了。
嘉宁长公主顿了顿,又玩笑道:“还是你担心本宫护不住那孩子?”
谢枕川差点便要应“是”,到底忍住了,垂眸沉默不语。
他替梨家挑选的那处宅子位于朱雀大街,离濯影司不过一柱香的路程;丫鬟仆从也物色妥当了,耳聪目明不说,都有些拳脚功夫傍身;宅院外边也安了暗桩,若有风吹草动,他随时便可知晓……
许是有冯睿才对前车之鉴,即便如此,他仍是放心不下,恨不得能将梨瓷变作个小人,日日带在身上,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见他不言,嘉宁长公主便一锤定音道:“广成伯早年为帝师,本宫亦有幸聆听教诲,既有师生之谊,对其亲属多些照拂,也是应该的。”
“也未见他教出个什么好东西,”信国公胆大包天地嘀咕一声,见嘉宁长公主睨着自己,总算收敛了些,哼声道:“那就早些带你娘去,免得她惦念。”
……谢枕川已经能够料想梨瓷无思无虑应下此事,一边甜甜唤自己“哥哥”,一边去日后打着长公主义女名号招婿的场面了。
他抿了抿唇,垂死挣扎道:“顺天府南来北往,诸事繁杂,我如何一一知晓?”
信国公心里本就憋屈,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濯影司就是这么吃干饭的?你不知晓,老子都晓得了,那姑娘住在朱雀大街,你还想你娘去挨家挨户地叩门么?”
嘉宁长公主亦笃定儿子知晓此事,她声音轻柔,却也透露出一丝阴阳怪气来,“莫要留在此处惹你爹生气了,走吧,恕瑾。”-
顺天府东城,朱雀大街,靠近月柳桥的地方,有一处宽敞宅院,宅子足有四进,院落布局精巧雅致,亭中的桂花树已历时百年之久,枝繁叶茂,需得两人合抱方能围住,入了秋便桂香四溢。
这原是城东张员外的祖宅,被低价赁给了户部崔侍郎,可前一阵崔侍郎被捕入狱,张员外也不知惹上了什么官司,着急要将宅子脱手,南下躲避风头。
这宅子虽因前主之事沾了些晦气,但院落宽敞雅致,地段极佳,即便出了事,也是不愁下家的。果然,不过半日功夫,那刻着“崔府”的匾额便已经摘下了,换上了一块小叶紫檀漆金的牌匾,龙飞凤舞地题着“梨府”二字,原先那些上好的黄花梨木家具也悉数扔了出去,引得不少附近的丫鬟婆子前来围观,一边觉得可惜,一边悄悄地打听起这新搬来的邻居来。
“听说是商贾出身,穷得只剩下钱了。”一个婆子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
“若只是商贾,如何能够置办得下朱雀大街的宅院?这地段,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另一个丫鬟低声嘀咕,显然不信。
“我怎么还听说,这梨家……”一个年长些的嬷嬷正要开口,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在“梨府”面前停下。
马车周身朴实无饰,倒是拉车的两匹大马漂亮得惊人,皮毛油光水亮,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若是有懂行之人,看出是用这日行千里的大宛驹来拉车,只怕要叹一声暴殄天物。
绣春替自家小姐掀开车帘,扶她下了马车。
顺天府冬日向来吝啬暖阳,此刻云层竟也散开,投下一层薄光来,似不忍如斯美貌蒙尘。
梨瓷裹着一件白狐裘斗篷,带着同色观音兜,巴掌大的小脸笼在绒绒的狐狸毛里,便是看不清面容,也能叫人觉出是位遗世而独立的佳人。
众人纷纷噤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这美貌的亵渎。
梨瓷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围观打量,径直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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