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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凭这般相貌,无论才学与前程,便只是三甲,跟着他外放吃苦,我也是愿意的。”
众人遥遥望去,只见那位探花郎一身御赐赤罗衣,革带、腰佩、锦绶皆是一丝不苟,在一众身着深蓝罗袍的进士之中气质卓然,鹤立鸡群,当真配得上探花二字。
立刻有要好的姐妹笑着打趣她,“哪里还轮得到你,听闻今日吏部好几位大人主动向他提起女儿亲事,均已谢绝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那些个大人算什么,我可是听说连首辅王阁老向他示好,仍被他婉拒了,也不知什么女子才能够入他的眼。”
……
梨瓷听闻众人议论,这才想起谢徵哥哥中了探花之后,自己还未来得道贺。
她正要离席去寻人,结果才站起来,便看到不远处谢徵已经朝自己走来。
谢徵平日里甚少饮酒,今日虽然极力推辞,仍免不了饮了几杯,他听闻嘉宁长公主今日也携义女前来赴宴了,立刻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席去寻梨瓷,此刻见她盈盈而立,眸中猝不及防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只见梨瓷今日穿了一身粉绿相间的留仙裙,是西域越诺所制,明绿色压在香叶红之上,像是御花园中盛开的那株雪山青松牡丹,颈间赤金盘螭璎珞圈与同色臂钏金碧灿烂,却丝毫夺不了。愈发显得鲜艳而热烈。
见她也正朝自己走来,方才眸中那一抹惊艳便化作了惊喜。
御花园造景奇巧,挖池叠山,十步一景,眼前便有一堆足有三人之高的嶙峋怪石叠成峰峦之态,正好可以挡去他人窥视,顶上草木茂盛,其间石洞蜿蜒,窗洞透光,天然真趣。
两人避过人群,正好在这山前碰面。
梨瓷笑盈盈停在谢徵面前,身上的臂钏和环佩还在叮当作响,便贺道:“谢徵哥哥好生厉害,不仅中了功名,还是一甲,若不是我幼时调皮,总拉着你逃课玩耍,恐怕昨日金殿传胪,中的便是状元了。”
谢徵的梁冠上簪着的杏花开得正艳,今日打马游街时引得满城姑娘掷果盈车,却皆不及眼前人一抹笑意。
“这是什么话,”谢徵声音轻柔,眼里更是漾着化不开的温柔,“若无阿瓷妹妹鞭策,恐怕我连进士中不了,更毋论一甲了。”
梨瓷听不懂这话里藏了十余年的心事,只当他是谦虚,笑道:“谢徵哥哥不必这般说。你能高中,都是平日里刻苦读书、用功上进的功夫,我可不敢居功。”
或许是因为御酒太烈,又或许是因为眼前人比酒更醉人,他凝视着梨瓷明媚的笑靥,竟然觉得面上发烫。
若是以前,他定然不敢唐突佳人,可是如今自己已经中了探花,有功名傍身,便也有了几分坦白的勇气。
此刻日光斜斜穿过假山窗洞,投下交织的光影,更有一片讨好地落在了梨瓷的身上,像是在细腻鲜艳的越诺上涂出了一抹灿烂的锦霞。
谢徵垂眸望着那片耀眼的锦霞,喉头微动,沉吟再三,总算是开口道:“阿瓷妹妹,我如今考取了功名,虽不敢称前途似锦,但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他正要继续,忽觉那处光斑暗了一瞬,立刻警觉地转头看向假山石洞。
梨瓷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丛忍冬花叶正巧被风吹得低伏,颤巍巍地掠过窗洞,落下一片暗影来。
“谢徵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谢徵弯了弯唇,只当自己是太过紧张,故而大惊小怪了。
他不再看那山石,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梨瓷,声音仍有些发紧,“若承蒙不弃,日后我自当踔厉奋发,给你挣个诰命回来,不知……你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这番突如其来的陈情,将梨瓷听得怔住了。
谢徵今日这身御赐的赤罗衣,红得那样鲜艳,几乎与她梦中喜服颜色重叠,可她总觉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不是他。
但是毕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谢徵哥哥,她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探花郎,想起他幼时替自己挨过的戒尺,写过的功课,藏下的饴糖……一时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不由得犯起愁来,思来想去,最后只憋出一句,“可是爹爹和娘亲说过,日后是要替我招赘夫婿的。”
谢徵闻言,也愣住了。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定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但因为是梨瓷,他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他知道伯父伯母为何会有这等考量,梨家财大气粗,她身体羸弱,又心思纯善,若不招赘,又遇人不淑,的确容易被人欺负。
但若是入赘……莫说旁的了,祖父定然是万万不允的。
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余地,两家相交多年,自己与梨瓷青梅竹马,自然待梨瓷是不同的,如今又有功名在身,兴许伯父伯母会看在这些条件的份上,有所退让呢?
思及此,他又乐观起来,温声说道:“不着急,看来我们都需要些时日好好想一想。我不拒绝你,但是你也不要着急拒绝我好吗?”
正好梨瓷也没有想好如何拒绝,又觉得他说得在理,便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谢徵今日算是恩荣宴的焦点,不敢离席太久,得了梨瓷的回复,深深凝望她一眼,便克制着告辞离去。
梨瓷也正欲转身,又有穿堂风从石洞拂过,带来忍冬花丝丝缕缕的清香,此刻又有暗影落下,这回却不是花叶,而是绯色官袍的一角。
谢枕川惯来不喜这等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场合,若不是知道自己的母亲要带着梨瓷前来赴宴相看赘婿,他是万万不会来的。
才开宴不久,他勉强寻了这处清净地暂避,不想却目睹了这番大戏,一颗心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梨瓷便调转了方向,一见来人,她顷刻便将方才的谢徵抛诸脑后了,圆圆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声音也似浸着饴糖一般沁甜,“恕瑾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今日恩荣宴,依着规矩,官员皆需着礼服,这是梨瓷第二次见谢枕川着飞鱼服了,仍觉惊才绝艳,只叹皇家赐服的确不同凡响。
他今日一身绯色缂丝飞鱼贴里,袖口和下摆格外宽大飘逸,海浪江崖纹上的金线飞鱼振翅欲飞,锋芒毕露。间鸾带束出劲瘦有力的腰身,华贵妖冶与肃杀寒气交织,便是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在他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谢枕川松开方才因攥得太紧而泛白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若是不来,只怕是连饭都没得吃了。”
“怎么会呢,”梨瓷不知他话中深意,仰着脸认真道:“若是宴上不合胃口,我带你回家用膳可好?今日家中厨娘做了胡饼,裹着蜜炙羊肉,研磨了西域来的胡椒和安息茴香,我也想吃呢。”
谢枕川微微眯起那双狭长的凤眸,拖着腔调道:“那真是承蒙阿瓷不弃了。”
唔……这话听着有几分耳熟,不知为何,还有一点阴阳怪气。
梨瓷眨了眨眼睛,还未想明白,又见谢枕川上前一步,慢条斯理道:“不过,此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唇边分明噙着笑意,整个人却透出一种极为危险的致命诱惑,如同阿芙蓉一般,让人心生畏惧又越发想要靠近。
“阿瓷既然知道我是爱管束人的性子,除却管束你吃食、管束你喝药,自然也是要管束你纳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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