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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堂那场惊心动魄的公审,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余波在侯府久久激荡。柳如眉被褫夺管家之权,禁足栖霞院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曾经门庭若市、仆役如云的栖霞院,一夜之间门可罗雀,被一种无形的阴冷和恐惧笼罩。张婆子被拖出去杖毙的惨嚎,如同最后的丧钟,宣告了柳氏一系在侯府内宅的暂时落幕。
权力的真空,瞬间形成。大房的内务,急需一个名正言顺的主事之人。
松鹤堂内,气氛依旧压抑。赵老夫人捻着新换的佛珠,脸色阴沉,闭目不语。凤远山坐在主位,眉头紧锁,烦躁地揉着眉心。处置柳如眉是迫不得已,但大房这一摊子事交给谁?交给二房那个眼皮子浅、只会挑事的周氏?还是三房那个商贾出身、与大房素来不和的林氏?他本能地排斥,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
凤清歌就在此时,身着一身素净却合体的月白襦裙,由三婶林氏亲自陪同,再次踏入了松鹤堂。
“父亲,祖母。”凤清歌屈膝行礼,姿态恭谨,声音平静无波。
凤远山抬眼看去。眼前的女儿,依旧身形单薄,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如水,深处仿佛蕴藏着寒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与几日前那个在祠堂中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的形象似乎有所不同,却更让人捉摸不透,隐隐感到压力。林氏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姿态却是不容忽视的支持。
“清歌来了。”凤远山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身子可好些了?”
“劳父亲挂心,女儿已无大碍。”凤清歌抬起头,目光坦然,“今日前来,是想与父亲、祖母商议大房内务之事。”
来了!凤远山和赵老夫人的心同时一沉。
“柳氏禁足,大房琐事繁多,确需有人打理。”凤远山斟酌着措辞,目光扫过林氏,“你三婶事务繁忙,二婶那边……”
“父亲,”凤清歌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女儿以为,大房内务,当由大房之人主理,方为根本。”
“你?”赵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抵触,“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懂得什么管家理事?莫要胡闹!”
“祖母此言差矣。”凤清歌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迎上赵老夫人,“《女诫》有云,女子当通晓事理,主持中馈,乃为妇之德。女儿虽年幼,然身为侯府嫡长女,承母亲苏氏血脉,理当学习持家之道,为父分忧。况且,”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母亲当年主持大房,井然有序,府中上下有口皆碑。女儿虽不才,亦不愿母亲心血付诸东流,更不愿大房因无人主事而再生混乱,徒惹外人笑话,损及父亲官声与侯府体面。”
她句句不离“嫡长女”、“母亲苏氏”、“侯府体面”、“父亲官声”,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敲打在凤远山和赵老夫人最敏感的地方!尤其是提到“官声”和“体面”,让刚刚经历祠堂风波的凤远山心头一紧。
“再者,”凤清歌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柳氏管家多年,账目混乱,克扣份例,纵容刁奴,已是府中积弊。女儿在清秋阁时,深受其害,亦亲见诸多下人之苦。若再交由不熟悉大房情弊之人接手,恐难梳理积疴,反生祸端。女儿愿毛遂自荐,暂代大房管事之职,一则,可借机学习,不负嫡女之责;二则,可亲自整顿,肃清柳氏余毒,还大房一个清明!”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既有大义名分(嫡长女、承母志),又有现实考量(熟悉积弊、避免混乱),更将整顿内务拔高到维护侯府声誉和凤远山官声的高度!堵死了赵老夫人以“年幼无知”为借口的反对,也戳中了凤远山怕再生事端、影响仕途的软肋!
林氏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分量:“侯爷,老夫人,清歌所言,不无道理。她虽是姑娘家,但心性沉稳,聪慧过人,此次能揭穿柳氏阴谋,足见其智。由她暂管大房,熟悉内务,肃清积弊,确是最稳妥之法。妾身虽在三房,亦可从旁协助一二,确保过渡平稳。总好过仓促交予他人,再闹出风波,于侯府名声不利啊。”
林氏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她点明了凤清歌的能力,强调了“稳妥”和“避免风波”,再次强化了对“侯府名声”的维护。
凤远山沉默了。他审视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女儿。她的话,句句在理,无懈可击。将大房交给她,虽然惊世骇俗,但眼下似乎确实是……最不坏的选择?至少,她是大房的人,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而且,有林氏这个精明的商贾之女“协助”,或许真能理清柳氏留下的烂摊子?
赵老夫人脸色变幻,看着凤清歌那双沉静却坚定的眼睛,又看看凤远山明显动摇的神色,最终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捻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却不再出言反对。
“既如此……”凤远山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大房内务,就暂由清歌代管。林氏,你多费心,从旁协助指点。清歌,你需谨记,管家理事,非同儿戏,当以侯
;府声誉为重,若有差池,为父定不轻饶!”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定当殚精竭虑,不负所托!”凤清歌深深一礼,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栖霞院。
“什么?!那个小贱人……她……她夺了管家权?!”被禁足在房内的柳如眉听到心腹丫鬟的哭诉,如同被雷劈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又因虚弱重重跌坐回去,脸色灰败如死人,“凤远山!你好狠的心!赵老虔婆!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和绝望。
凤如雪更是哭成了泪人:“娘!我们怎么办啊!那个贱人掌了权,我们还有活路吗?”
清秋阁。
此刻的清秋阁,已不复往日的荒凉破败。虽然依旧简朴,但窗明几净,炭火充足,暖意融融。凤清歌端坐在临时搬来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厚厚几本大房的账册。
春桃和夏荷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向凤清歌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她们亲眼见证了这位大小姐如何一步步从地狱爬回,又如何以雷霆手段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夫人踩在脚下!如今更是成了大房实际的主子!
凤清歌没有看她们,指尖划过账册上明显涂改、亏空巨大的条目,眼神冰冷。柳如眉留下的烂摊子,触目惊心。但这,正是她立威和培植势力的最好土壤!
“春桃,”凤清歌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去,把外院管事刘三,内院采买管事李贵,库房管事赵妈妈,还有……大厨房现任管事,都给我叫来。现在。”
“是!大小姐!”春桃一个激灵,连忙应声,飞快地跑了出去。她爹刘三,就是外院马房管事,大小姐特意点了他!春桃心头又惊又喜。
凤清歌放下账册,目光投向窗外。夺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是清洗和重建了。这侯府大房,是时候该彻底变天了。而第一步,就从这些依附柳如眉、吸食大房血肉的蛀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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