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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弥去世的第二天,祁迹还有唐晓声出席了小弥的葬礼,时与安破例给唐晓声放了假让他送小弥最后一程。
唐晓声眼眶赤红,但愣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只是在出了殡仪馆之后,边走边和祁迹说小弥活着的时候,和他成为好朋友的事情。
“小弥睡觉的时间很长,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每次只要她醒来我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伸手拉住我的手,她没什么力气,只能轻轻挂住我的指头,每次我都会回握她,然后她就会对我无声地笑。”唐晓声的眼眶有些肿,就这么淡淡回忆道。
“有一次,我听见了她微乎其微的声音,凑近了听,原来是她在叫我哥哥,她说她不想死,让我救救他。”唐晓声哑着嗓子说:“我答应她了,我向她保证,一定救活她。”接着摇摇头,自嘲着笑道:“是我说话不算话,我食言了。”
唐晓声努力扯开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祁导,你说小弥会怪我吗?”
祁迹伸手摸了摸唐晓声的脑袋,轻声道:“孩子的眼睛是最透彻的,能洞悉一切人心,小弥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知道是谁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照顾她、陪伴她,怀着最热诚的心想要拯救她。”
“不要让小弥成为你的负担和遗憾,而是要让她成为你的初心永不遗忘。怀着对小弥的热忱、用心与执著去拯救更多的生命,让更多像小弥一样的孩子能重新睁开双眼,让他们也成为小弥的眼睛,去看不同的风景,体验不同的人生。这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意义。”
唐晓声有一瞬间的怔楞,但继而他用力地朝祁迹点点头,带着还未消下去的哭腔坚定道:“我会的,会成为像时医生那样的医生,成为不让小弥失望的医生”。
祁迹笑着搭过唐晓声的肩膀,迎着落日,步入一片金黄。
祁迹先送了唐晓声回医院,再独自开车回家。
其实他的心情也算不上好,小弥的事情他很遗憾,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祁风。
他不敢想象,如果祁风离开他了,他会怎么办。
祁风和小弥差不多的岁数,本来都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可一个被早早剥夺了生命,一个始终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之下。
祁风虽然才跟在他身边三年,可是他始终都把小风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祁风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是一份责任、一份牵挂和一份纪念,一份对于干爸干妈的纪念。
祁迹始终记得那一年,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的时光。
那时候祁风还是刚被他捡回来的襁褓里的婴儿,整天就知道哭,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似的。半大孩子那会哪有喜欢哭闹个不停的婴儿的,祁迹也一样,一开始很不喜欢这个白捡的弟弟。
可干爸干妈很喜欢,他们到处找人问这个孩子亲生父母的消息,但杳无音讯。最终,他们一咬牙还是决定自己收养,村长伯伯好像很不赞同,来家里找他们说了几次。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会背着祁迹,祁迹也只能听一个大概,隐约听见村长让干爸干妈不要重蹈覆辙,说这孩子搞不好又是另一个祸害。
祁迹偷听完,走到小婴儿的床边看着正醒着自顾自玩耍的孩子,伸手手指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轻轻的脑瓜崩。
“为什么村长说你是个祸害?”
小婴儿不懂他说了什么,以为祁迹伸出的手是要跟自己玩儿,也颤颤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了祁迹的一根指头,呀呀笑了。
祁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小屁孩对他的回应,内心深处一个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虽然还是嫌弃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但脸色也少了几分讨厌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好奇。
干爸干妈还是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小风,希望他像风一样自由自在,不要跟他们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大山里。
小风在一岁的时候学会了发一些简单的单词,哥哥竟然是他学会的第一个词。
祁迹每天一边扶着他教他走路,一边骗小孩叫哥哥。
小风就像是祁迹的小尾巴,小鼻涕虫,每天咿咿呀呀跟在祁迹的身后,满心满眼都是哥哥。
可后来,哥哥要走了。
祁迹走的那天,小风哭了好久,他那么小,却仿佛已经懂得了别离的意思。
祁风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祁迹的小腿放声大哭,死死拽住祁迹不让走。
后来,他被干爸强行抱开,那一瞬间,孩子的哭声更加凄厉了。
祁迹大了之后,因为皮实没少挨过打骂,可哪怕再痛他也一声不吭,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那天他流泪了,在他看见祁风哭着要从干爸怀里出来,求他抱抱的时候。
他想,这孩子恐怕得是他一辈子的心肝肉了。
刚开始的那几年,偶尔的寒暑假祁迹还会回去小山村看他们一家,小孩子长得很快,已经跟一开始的小婴儿大不一样了。
只是别的小孩子两三岁都已经满地撒欢满地跑了,他们家小风却还是只能整日待在床上,发烧、抽搐、嘴唇青紫。
祁迹疑惑,询问之下,干爸干妈才艰难地说带小风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医生说小风有先天性心脏病,叫做法洛四联症,医生还说小风的病情被耽误了,现在都没法动手术,只能等着。
干妈躲在门口低声哭泣,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风,发烧昏睡过去的孩子刚刚睡醒,正呆呆望着他。
他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小风的手,小风在他手心动动指头,迷迷糊糊地跟他说:“哥哥,不走。”
可怎么能不走呢,祁迹要高考,要到外地读大学,要实习,要开工作室,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后来的那些年,祁迹不停地往干爸干妈家寄钱,攒的、赚的……不管是什么,他都只给自己留一小部分,把大部分钱都寄给了干爸干妈,用于小风的治疗。
小风很坚强,虽然一直没能做手术,但是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病痛所带来的折磨,开始学着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虽然不能运动不能玩耍,但是这样的孩子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他喜欢画画,那些他想念的人,想做的事情,因为见不到做不了,就都画出来,画出来了,就好像心愿也就了了。
他经常会给祁迹打电话,奶声奶气地告诉祁迹最近自己又生病了,学校同学又帮助他了,考试又考砸了,画的画又被老师表扬了诸如此类的小事。一个不停地讲,一个耐心地听,他们像是有讲不完的话,祁迹是小风童年唯一的精神寄托。
就这样,小风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三年前干爸干妈带祁风去县城里拍摄全家福,回程的路上遭遇车祸,夫妇俩在车祸来临的一刹那把小风紧紧抱在怀里,最终夫妇俩当场去世。
奇迹的是,小风竟然只受了皮肉伤。
但他吓傻了,他看见了压在他身上的父母没能来得及闭上的双眼,触摸到了满手鲜热喷涌的鲜血,耳边巨大的撞击声所带来的冲击让他短暂地出现了持续尖锐的耳鸣,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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