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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个阴沉的天气,天空中烟色的云层渐渐汇聚起来,空气中带着些秋意。
车队行至一府地界处,忽然自前方缓缓停了下来,周围的侍卫们顿时握紧了身侧的刀柄警戒起来。
沈确依旧和初来时一样,同王山等人共乘一车,只是这次多了宁阿一人,车厢内显得有些挤。
如今暗一早就一个翻身出了马车。
听到外面利刃半出鞘的声音,沈确木丧着一张脸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心道果不其然,同话本子里说得一样,这种王公贵族出门必有暗杀刺杀各种杀。
可过了良久,未曾听到预想中的声响传来,这才犹豫着把车帘掀开一道缝,凝着眼去看。
只一眼,便呆住了。
车队中最大的马车上,裴青伸手为纪绡整理着衣上的褶皱。
“殿下,要出去吗?”
纪绡的手心热热的,闻言点了点头,微微俯身下了车。
车队两侧是绵延数百米的人群,他们或是拖家带口,或是挑担背袋,正殷切地望向路中央的马车。
纪绡露面后,人群静了静又躁动起来,随即在官差们的隔离下维持好了秩序。
张容昌穿戴着整齐的官服,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纪绡见此先是皱了皱眉,此次归京本不愿大张旗鼓,因此只是昨日告知了张容昌等人,未曾想今天会有如此阵仗。
“你办的?”
观他神色,张容昌便赶忙解释:“殿下,这次是几个受灾县的百姓们自发前来相送,臣也只是听到了风声,方才匆匆赶到。绝不是刻意如此。”
纪绡点了点头,心中知晓或许并不尽然,但张容昌怕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些顺水推舟的动作罢了,便不与他再论。
突然,他的目光与人群前排两道熟悉的面孔对上,对方愣神之际,纪绡神色舒缓了几分,抬手示意其上前来。
老山叔和张铁只觉得恍如在梦境中一般,脚步深浅如同走在云端上,在众人和官差们纷纷让开的小道中走到了纪绡的马车旁。
“殿,殿下,真的是您吗?”
纪绡笑了笑:“你们今日怎么也来了?安和村应该不是受了灾的地方吧。”
老山叔粗粝的大手在腿侧狠狠一掐,有些艰难地说:“草民等人都是九江府的百姓,如今殿下不止前来赈灾,还派了人手整修各地江道,我们都是靠水吃饭的,亦是承了您的恩情,如今定然是要来送一送。”
纪绡点了点头,看来前些日子吩咐下去的差事做的还不错。
听老山叔这么一说,身后的几人也征得了张府台的同意,将一柄造型有些奇特的物件呈了过来。
这是一把有些粗糙的伞,面料非绸,而是数块由细密针脚拼接起来的寻常料子,虽是崭新的却显得土气。上面也没有金线丝绣的花样与姓氏,只是在木制的伞柄上刻了九江二字。
纪绡接过伞,手指在伞柄上摩挲了两下,将其递给了身侧的裴青。
这是一把特殊的“万民伞。”
若是寻常时候,地方百姓们为颂扬地方官员的政绩,多会由大户士绅或是望姓人家出面,以志感念制作万民伞来感谢其德政,亦是将一方的声名添加为其政治生涯的筹码。
那样的伞,以绸为面,上缀百姓,越是声势浩大越是为人所喜。
如今这一柄确是如此的缄默。
可纪绡却伸出手拍了拍张容昌的肩头,眼角眉梢都有些温和的意味,令其心中大定。
他转身望向身侧人:“祈安,你来打开它吧。”
裴青神色有些复杂,轻轻摇了摇头,想要将其递还回去。
纪绡却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语气坚定:“我知你向来论迹不论心,九江府如今的局面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论你的功劳。难不成要我冒功邀赏?”
“祈安,这是你应得的。”
纪绡一直隐隐有感,裴青必定是有些瞒着他的往事未曾提起,以至于这些年来行事之时从不顾及个人的声名与他人的评论。或许温左等人会觉得是他本就不在乎这些,可纪绡却觉得他是不堪或是不敢去在乎这些。
祈安他,似乎有些自厌。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荒谬又无稽,裴祈安是什么人,一身武功高深莫测,心性城府亦是无人可揣度。
可纪绡就是这么没来由的觉得。
当日在酒楼上,如今在万民之中,纪绡都想让他们敬仰的目光投射在裴青的身上。
没有原因,他就是想这样。
掌心紧贴着的肌肤温热,他看到裴青望着他的眼神起了波澜,可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柔软又悲伤,像是在夜色的边缘里窥见了一丝天光,却无法明亮那些早早被命运刻画好的孑然寒霜。
“你……”
“好。”
他看到裴青的眼睫轻颤,应了一声。
拿惯了寒芒利刃的手掌上些许薄茧与细腻油润的木柄接触摩擦,裴青将伞轻轻打开,笼罩在了两人的上方。细细绵绵的雨丝在空气中缓缓飘落,官道旁的江水随风泛起波纹,打碎了绸缎一样的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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