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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举着他之前给她照明用的火折子,依然是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哆哆嗦嗦地站在她不该来的地方。
只在这一刻,他才害怕了,心如擂鼓。
“你进来干什么?!”他怒吼,旋即一把抱起她,继续拼命奔跑。
“我怕……小哥哥你找不到路……”她终于哭出来。
他咬牙,再不说一句话,用尽所有力气往前跑。
身体几乎没有知觉了,疼痛没有了,他的灵魂好像跟身体分开了,但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去,因为身体太沉重了,不止有一把剑,还有一个小丫头的性命。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有奇怪的光线在摇晃,他好像看到了师父,也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师父在给他的师父的灵位上香,他站在师父身后,好奇地问:“师父,你的师父是怎么从鬼渊出来的呀?不是没有人能出来吗?”
师父沉默片刻,说:“他击伤了随他一起往外逃的、我师兄的腿。”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跟师父的师父能活着出来有什么关系。
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现在才想起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自己在想什么?!
身后的追兵应该已经非常近了,因为他越跑越慢,抱住某个人的手臂也越来越无力。
如果就这样下去,两个都会死的。
体力损耗得太厉害,他脚一软,踉跄着摔倒在地,怀里的丫头跌了出去。
他起身回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双红色的眼睛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闪动,也许是三只怪物,也许是六只。
可出口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了,无乐剑也在手中了,胜利就在那么近的地方……
他突然像个怪物一样嘶吼出来,把余生的性命都交付在这声吼叫里似的,然后疯了般朝前飞奔而去,一个人。
身后一片混乱,她在哭喊,拼命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
他捂住耳朵,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当他终于从鬼渊里扑出来时,他依然在雪地里狂奔,没有方向,只想逃跑。
直到他终于没有了一丁点力气,才“咚”一声倒在厚厚的积雪里,一动不动,任由漫天飞雪盖到他大难不死的身体上。
无乐剑,是他的了。
破庙的门在风里晃悠着,“嘎吱嘎吱”地响。
“天下的名剑都是有脾气的,它们会按自己的方式挑选主人。”他望着手中的长剑,“当初我师父的师父看见了它,却连碰也没能碰到它就狼狈逃出,他做不了它的主人。我在鬼渊中拔不出它,或许也是它还不认可我是主人。”
“挺顽皮的剑呢。”桃夭笑笑,“那什么人才能当它的主人呢?”
“剑名无乐,自然是一生无乐之人才能当得了它的主人。”他抬头望着斑驳的佛像,“佛家总说普度众生往极乐彼岸,我看我是去不得了。从我扔下她的那一刻起,我的余生再与‘乐’无关,也许它确认了这一点,我才拔出了它,做了它的主人,相伴至今。”
桃夭耸耸肩,道:“可你是天下第一了。”
“是啊,听起来应该很高兴才对。”他看着桃夭,“得到无乐的第二年,当年打败师父的人以及他的门派,在我手上消失了。我没有杀他,断了他一条胳膊,当着他的面踩碎了他高悬在门上的金字匾额。从此,封无乐的名字在江湖上渐渐响亮起来。我没有朋友,只有对手,到最后,我连对手都没有了。死在我剑下的人,比庙里的佛像还多。”
“你用你的剑当名字?”桃夭望着立于佛前的他,一边是手执莲花普度众生,一边是妖剑在握杀人无数,两种极致在初秋的夜里对峙。
他转过身,打量着桃夭:“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桃夭。”她大方地回答。
“你穿红衣裳的样子,跟芽芽有几分相似。”他眼里突然有片刻的温柔。
桃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么说,我要是穿个黑衣裳,你那天就不会帮我把钱袋拿回来了?!”
“可能是的。”他也很诚实。
“你后悔了。”她突然这样说,话中有话。
他愣了愣,沉默许久之后,他看着破庙外的夜色:“我后悔那天没有回头,带她去洛阳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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