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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狂澜稳得像个石雕一样立在台阶上,手中的血剑还没有回鞘,莹白的剑身还燃着赤色的光。
桃夭捂着撞痛的鼻子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只见斜对面的一棵矮树新落了满地的断枝碎叶,一朵生着人面的灰绿色小花,拖着被削断了一半的细细花茎,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离它不远的地方,虽不见有什么东西,那些断枝却像有东西压在上头似的,噼里啪啦地动着。
“你打前锋,我来善后。”司狂澜收剑入鞘,看了一眼桃夭,“幸而有我善后。”
桃夭上前一步,打量着差点从她手里逃脱的妖怪:“这回是我稍微大意了一点点,就一点点。”说罢,她在布囊里翻翻找找一阵,摸出一颗青色的药丸,两指一捏,顿见那药丸碎成一片浮于她掌上的小星河,闪闪烁烁甚是好看。
司狂澜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掌上的奇妙风景:“如此好看,必是毒药吧。”
“我巴不得它是毒药呢。”桃夭哼了一声,手掌一扬,那片小星河飞快飘出去,像被撒出去的沙子一样,悉数落在那妖怪身旁的断枝上。
很快,一个仿佛生了手脚的鸡蛋状物体,背上还有两片鱼鳍似的翼,渐渐从那片星河中露出轮廓来,大概是受了伤,正躺在断枝上蠕动着身体。
竟还有第二只妖怪?!
桃夭蹲下来,眉头又皱起来,盯着那只靠药力才显出身形的妖怪好半天,方才一拍大腿:“哎呀!竟是一只隐隐!!”
司狂澜镇定地问:“又多一只?”
“可不是么。”桃夭立刻跟他讲解道,“此妖名为隐隐,天地混沌时而生,不知来处,状似虚无,以巧计施之,可见其本相如卵生四肢,背见双翼,隐己亦能隐妖,甚难捕捉。”说罢,她挠挠头,“它们俩是如何缠在一起的……”
她将那人面花拈起来,放在手中仔细查看,嘀咕:“还好伤得不是太致命……还能撑几天。”说罢又抬头看着司狂澜,好奇道:“方才连我都没能寻到它们的位置,你却一击即中,你应该也看不见它们的。”
“我感到有异常的气流经过,也看见那树上的枝叶摆动得不寻常,有些东西虽然肉眼难见,但只要它们存在,便一定有痕迹。”司狂澜蹲到桃夭身边,看着她手里跟地上的两个妖怪,“一伙的?”
“若不是一伙的,人面岂能藏得如此隐秘。”桃夭撇撇嘴,“不过你的剑居然连妖怪都能伤到。就是下手太重了,你的剑气若再往上一点,这两只的头恐怕都被削掉了。”
司狂澜不以为意道:“不是专治妖怪的大夫么,头掉了也能接回去吧。”
“接个鬼!你当是板凳腿子啊。”桃夭把手里的人面花拿近了些,小东西缩在她手掌上,闭目咬牙,身子瑟瑟发抖,竟是十分的弱小可怜,实在难将它与一个穷凶极恶的妖孽联系在一起。她又将目光放到地上的隐隐身上,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戳了戳它的身子,只听它蚊子似的哼哼了几声。
桃夭放下树枝,笑:“难怪天界的家伙最烦你们这些隐身派。你比孰湖还麻烦,它们起码在受伤跟临死时还能现个形,你是从生到死都没个模样,甚至连佛眼这种神器都照不出你……若非我这儿有星磷兽骨粉攒的丸子,专破隐身之术,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你呢。”
它起初还要挣扎两下,现在是彻底不动了,瘫在那儿,半晌才开口道:“莫杀它。”
桃夭挑眉:“刚刚跑那么快,现在不跑了?”
它稍微转了转身子,举起一只手——说是手,其实就是一根线上缝了个圆团的玩意儿——指向司狂澜:“他的剑太狠了,我全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
“你连个正常的形状都没有哪来的骨头?”桃夭白它一眼,“不过是吃了一点剑气罢了,就这点本事,还敢帮其他妖怪藏身匿迹,为虎作伥。”
“我早就劝过她了,肖府找来的江湖术士我们都可不理,但桃都的恶人来了,便只有走为上策。她若听了我的,你们今天哪有机会抓到我们。”它有点气愤,“这个见识少的蠢东西不认得你,我可是认得的。”
“知道我的厉害,也知我的来意,居然都不肯逃命去?”桃夭看着手中的人面,冷笑,“你既不识我,恐怕也不知我们桃都对你这种乱伤无辜的妖怪……历来是杀无赦。”
司狂澜听着他们的对话,仔细看着桃夭每一个变化的表情,白天她还是个贪玩好吃在马车里睡到流口水的憨丫头,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那双笑起来像月牙的眼睛,一旦失去了真正的笑容,便是一对毫无感情可言的,能轻易将敌人抽筋剔骨的利刃。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心下对她不禁又多了几分好奇。
“杀无赦”三字一出,隐隐慌乱地看着桃夭腕上的金铃,大声对人面道:“你出个声啊!你就求求她别杀你不行吗?金铃一响你便没有活路了!”
桃夭明显感到手中的妖怪颤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不肯开口的样子。
微不足道的小妖,倒像是有点硬骨头。
“我治过许多妖怪,也杀过许多,你对肖老板做的事,按桃都律例,伤无辜人类者,极刑。”她面色一沉,“你既运气不好遇上了我,便认命吧。”
地上的家伙急了,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吼道:“你就算要死,也不要死得这般窝囊好吧!”
“今日若要处我极刑,我无话可说。可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无几日好活。”人面缓缓睁开眼睛,它看着肖老板的房间,“那个人,不无辜。”
桃夭与司狂澜皆是一怔。
这时,远处的院门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是挑着灯笼进门来的管家,后头还跟着满面紧张的肖夫人。
见状,司狂澜起身朝他们走去,在半路上挡住他们:“请夫人暂且回避,我们处理好此事后,自当与你交代。”
肖夫人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只勉强看见蹲在树下不知在干什么的桃夭,她不放心道:“白天您要我演一场戏,如今可成事了?”
司狂澜点点头。
肖夫人一阵狂喜:“那我家老爷可大好了?”
“起码一直在害他的凶手,没有继续的可能了。”司狂澜说话向来谨慎,他能以剑气伤妖,却未必有能力让肖老板复原,能不能“大好”,还看天意。
即便是这样的回答,肖夫人也宽心了许多。既然司狂澜不想被打扰,她只好道:“那一切就交给二少爷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罢,她一步三回头地带着人离开了偏院。
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此刻的桃夭,盘腿坐在树下,人面仍然躺在她手中,身前的隐隐,在星磷兽骨粉的“标记”下,再没办法隐去身形,只得像个浑身闪光的鸡蛋,垂头丧气地坐着,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一副病入膏肓博同情的样子。
“听说隐隐帮妖怪藏身的报酬可不低呢。”桃夭盯着手里的人面,啧啧道,“可你横竖都不像个能给高报酬的家伙啊。”她一笑,“要不,你们一块儿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狼狈为奸上的?”
隐隐又咳嗽几声,对桃夭的形容不满意又不敢明说。
“我不是狼,它也不是狈。”人面却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妖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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