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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年华第二十八章(2)
“爸爸,为什么这么急着催我回来过户?”
“这个手续并不复杂,先做赠与公证,然后去房地局进行更名。趁你现在做自由职业,回来办了,省得以后再专门找时间啊。”
任苒仍然有些迟疑,“季律师那边……”
“我们没什么,别操心大人的事了,”任世晏哄小孩子般地拍拍她的手,让她哭笑不得。“小苒,进去休息,我得去上班了。”
任苒只得提了旅行袋下车,看着任世晏将车开走。
她取出钥匙,开了院门,走进自己从出生到长大一直居住的房子内。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早晨,初升的太阳斜斜照射进来,那棵粗大的樟树枝叶繁茂得仿佛已经笼罩住了半个院落,阳光被筛得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红砖黑瓦的两层楼房,绿色的爬墙虎爬满整个西边墙壁,白色的窗台,暗朱红色的百叶外窗,和她22岁离开那年一样——经祁家骏主持修缮,外观整齐而美丽,不复从前的颓败。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便再也按捺不下去。
她打开门,从一楼到二楼,一扇扇地开着窗子通风,一一巡视所有的房间。出乎她的意料,里面十分干净整洁,不似长期无人居住的样子,厨房的小桌上甚至放着一罐普洱茶和一套茶具。她猜想,应该是父亲找人来打扫过并特意做了准备。以前根本不理家事的父亲变得如此细心,她有些感慨。
她将旅行袋提上楼来,进了她从小一直居住的房间,将装了母亲照片的小相框和那本《远离尘嚣》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摆好,向自己确认:回家了。
她不愿意多想什么,拿了笔记本下楼去,找出水壶烧开水,沏开一壶普洱,然后就坐在餐桌那里,开始继续翻译工作。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任世晏过来,带她去吃饭,然后去了公证处。他显然已经跟学生打好了招呼,同时早早准备齐了所有资料,房屋赠与的公证手续很快便办好了。他再开车带她去了房地局,同样预先找了一位朋友帮忙,那人已经等在门口,带他们交上资料,交纳各种费用,工作人员审核以后告诉他们,大约十天以后就可以来取新的房产证了。
手续办得如此顺利,从房地局出来后,任世晏长长吁了口气。
“小苒,等正式产权文件下来,这房子就完全属于你了。如果不是田律师在汉江市那边工作,我真希望你能回来生活。”
任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任世晏马上觉察出不对劲。
“你跟田律师没有解释清楚吗?”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刚开始交往,对彼此还说不上很了解。所以……”任苒有些艰难地说,却实在找不到说辞,难以为继,索性将心一横,“爸,我们分开了。”
任世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任苒发现父亲脸色发白,手竟然在微微颤抖,顿时吓到了,“爸,你怎么了?”
“没事。”任世晏勉强吐出两个字。
“你别多想啊,爸,恋爱分手很平常的事。”
“我知道,我们走吧。”
回家以后,任苒继续伏案翻译,只随便吃了一点顺路买回来的东西。直到眼睛酸痛,颈项发麻,她一看时间,已经快九点钟了。她头天晚上在火车上没有睡好,合上笔记本,打算去床上躺一下,再继续工作。
床铺柔软舒适,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仍然无法马上睡着。
她回忆着,发现从16岁离开,到19岁她从北海双平回来,她在这座房子里独自住了几个月,再往后,就只是22岁那年从澳洲回来住了几晚。其他的日子,她一直都住在没有家的感觉的地方。
父亲在汉江市的教工楼、财经政法大学的学生宿舍、深圳城中村条件简陋的招待所、广州珠江边的豪华公寓、北部湾深处小岛双平上火山岩垒成的低矮小屋、澳洲墨尔本住宅区漂亮的HOUSE——那也是祁家骏送命的地方,她的回忆一下中断了。
当然,再历数下来,也不过从北京到香港,一个出租屋到另一个而已。
她知道一回到Z市,就意味着要面对无处不在的回忆,她躲避了那么久,回来以后,又妄图借用工作占据思绪,最终却还是得在这样夜阑人静的时刻,听任细细碎碎的悲伤爬上心头。
想起父亲的建议,她在黑暗中苦笑了,她想,她依旧没办法安然在这座房子里住下来,也许还是走得远一点,想念没有这么沉重,痛苦也没有这么稠密。
辗转了不知多久,任苒迷迷糊糊入睡,仿佛又做起她曾做过的梦,妈妈早早起床,在厨房里做早餐、煮咖啡,虹吸壶“咕嘟”作响地翻滚着,妈妈头也不回地说:“小苒,又光着脚跑下来了吗?”
她以前总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妈妈的耳朵如此灵敏,能听到她光着脚悄无声息下楼,能分辨出爸爸轻轻上楼的声音……
任苒突然睁开了眼睛,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她的睡意全消,紧张地侧耳听着,却又什么也没听到。这时夜色已经深沉,屋子里十分安静,四周静谧得只有偶尔远远传来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她有些疑心自己大概是困于梦魇了,这样一想,她绷紧的身体松驰了一点。可是就在此时,又一声轻响准确无误地传来,她猛然坐起了身。
她确定这不是错觉,声音就来自与她房间一墙之隔的父母主卧内,似乎有人推开了那边的窗子。
她下了床,来不及找拖鞋,赤足踩着地板走出自己的卧室,只见父母卧室的门开着,里面透出了灯光。
她一步步走过去,卧室窗子开着,夜风吹得内层窗纱飘拂不定,一个女人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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