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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黄的荒野早已被寒风刮得寸草不生,灰褐色的土块在呼啸的风里打着滚,与漫天乱飞的碎雪搅作一团,像是天地间被人撒了把粗粝的砂砾,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疼。上百名穿着黑色皮甲的曼丁骑兵,排成整齐的楔形队列,护送着赫斯三人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皮甲上的青铜铆钉被冻得泛着凛冽的冷光,马蹄踏过结冰的地面,出“嗒嗒”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易碎的玻璃上,在空旷的荒野中格外清晰,又很快被风声吞没。
呼啸的北风卷着细碎的冰渣,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子,狠狠刮在人脸上,疼得钻心刺骨。卡玛什忙用羊毛衣袖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挡在眼前,指缝间漏进的风雪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刚想透过指缝观望远处的路况,却见领路人库木瀚猛地勒住马绳回头——他的胡子和眉毛上早已挂满厚厚的冰霜,像是覆了层雪白的糖霜,连说话时呼出的白气都格外浓重:“前面就是雪山,也是我们曼丁人世代供奉的圣山。”说着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直插天际的大山,山峰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紧紧包裹,只露出半截覆雪的山体,在风雪中透着庄严的寒意。他抬手,冻得紫的指尖指向大山高处隐约泛着银光的地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那里就是‘取舍崖’,传说冰柱里藏着雪山精灵的眼睛。我们的巴哈,应该就在那里守着,昼夜不停地等着冰雪可汗的回应。”
阿基里塔斯双腿微微用力,催马向前几步,眯起眼睛望着那座几近垂直的山峰——青黑色的山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是裹了层洁白的绸缎,偶尔有碗口粗的冰棱从崖边垂落,在风雪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仿佛随时会断裂砸落。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连冻得僵的嘴唇都忘了合拢:“那上面有人?这么陡的山,连条能落脚的路都没有,他是踩着冰棱爬上去的?”
库木瀚缓缓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连握着马绳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以前,进入圣山是部族最大的禁忌,老人们说,圣山是冰雪可汗的居所,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一步,凡是擅闯圣山的人,都会被雪山的精灵带走,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士气低落的部族骑兵,声音更低了些:“但前段时间与厄姆尼人的大战,我们曼丁人损失惨重,左怯奢军折损了大半,连统领都战死了。北帔氏又在背后散布谣言,说巴哈勾结外敌,要吞并各个小部族,现在族人们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想脱离部族自立。巴哈也是没办法,才决定冒死上山,寻求冰雪可汗的庇护,希望能借神谕稳住部族。你们可能不明白他刀头舐血闯圣山的用意,但这实在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他的目光落在赫斯挺拔的背影上,语气变得格外恳切,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长话短说,只要你们能保护我们的巴哈平安下山,老神医就定会兑现他的承诺,你们能如愿以偿见到冰雪笃玛。而且……而且我儿子若度珂,也能摆脱魂飞之症,重新醒过来。这份恩情,辉勒部永远记着,以后你们不管有什么需求,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会帮你们办到!”
赫斯头也不回,隐隐泛起幽光暗的眼瞳在风雪中依旧锐利,仿佛能穿透漫天飞雪看到前路。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承诺过的事,不会反悔,会帮你们把巴哈接下山。”说着猛地扯动马绳,胯下的棕马出一声响亮的嘶鸣,蹄子踏着碎雪,义无反顾地向飘洒着鹅毛大雪的雪山而去。
“老神医冰雪笃玛?”脑海中突然闪过丝怪异感觉的卡玛什愣在马背上,脸上的冰霜随着震惊的表情微微开裂,待反应过来,现赫斯与阿基里塔斯已经快要消失在风雪中,慌忙催马向前赶去。
看着先行而去的赫斯,库木瀚急忙向身边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喊道:“托阔拔!你带五十名弟兄跟上去,一定要保护好这三位兄弟!不能出了半点儿差错!”
肩宽背厚、黑色皮甲被壮实身躯撑得紧紧的托阔拔拍打胸口几声,带着几十名曼丁骑兵朝着赫斯三人追去。
说话间,空中的碎冰渣已变成成片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纯净的洁白,能见度不足十步,连身边人的脸都看得模糊。赫斯不得不低下头,任凭胯下的棕马跟着前面几十名曼丁向导护卫的马蹄印前行,马耳时不时抖动,驱赶着落在上面的雪花,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风雪吹散。
阿基里塔斯裹紧身上的羊毛毯——毯子早已被雪水浸湿,变得又重又冷,像裹了块冰。他用红肿得像胡萝卜的脚蹭了蹭马肚子,脚趾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他转向身边的卡玛什,语气里满是抱怨,连声音都带着牙齿打颤的颤抖:“我的脚都要冻僵了!早知道雪山这么冷,当初就该让扎克达多给我准备几双羊毛靴要不要不你的血渍咱们轮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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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你刚才和人家吹牛不怕冷的!”卡玛什哼了声,又看着阿基里塔斯从毛毯下露出来的几只赤裸的脚——脚面上冻得通红,还沾着细碎的冰粒,忍不住调侃道:“而且你的脚多,一只两只冻僵了也不在乎,反正还有其他的能用,说不定还更稳当。”可话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尖锐的呼哨,在风雪中穿透力极强,听得人头皮麻。一行人急忙扯住战马,棕马烦躁地刨着蹄子,蹄子踏在冰面上出“咯吱”的声响,鼻孔里喷出的白气瞬间便被风雪吹散。
只见不远处的大雪中,几十名同样穿着黑色皮甲的曼丁人骑着黑马,排成一字长队堵在狭窄的山道上,黑马的鬃毛上挂着冰霜,却依旧昂嘶鸣,显得格外凶悍。为的人勒着马绳,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满是挑衅:“那边是谁?大雪天闯圣山,是活腻了,想被雪山精灵收走吗?”
赫斯身边的向导领头人托阔拔,眉头紧紧皱起,像拧成了团麻花,头也不回地喊道:“我们是辉勒家的人,奉巴哈之命来圣山接应!你们是哪一部的?敢拦我们的路,就不怕巴哈怪罪下来吗?”
对面并行的曼丁人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为的人声音带着戏谑,“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是穆敕家的霍霍绰姆卓啊!怎么,辉勒家的人现在连老朋友的声音都记不住了?是被风雪冻傻了吗?”随之,对面的曼丁骑兵们爆出一阵哄笑,笑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惊得头顶崖壁上落下几片积雪,“哗啦”一声砸在地上,扬起团雪雾。
托阔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有些不耐烦地喊道:“少装蒜!你明明是匹熵家的臧洛!别顶着穆敕家的名字胡闹,穆敕家的人可没你这么油嘴滑舌!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早晚会因为嘴多,丢了自己的舌头!”
对面的曼丁人——臧洛,猛地直起身子,在风雪中晃了晃手中的马鞭,马鞭上的铜铃出“叮铃”的声响,与风雪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刺耳:“来雪山这种地方,岂止是要丢舌头?说不定连命都得留在这!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匹熵家跟着北帔氏,弓马比你们齐全,粮草也比你们充足,就算真动起手来,你们这些残兵弱将,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大风卷着雪花灌进衣领,托阔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用手捂住口鼻,扬头大声反驳,声音里满是愤怒:“你也别取笑人家穆敕家的绰姆卓!你们跟着北帔氏助纣为虐,帮着他们欺压小部族,早晚有一天会被所有曼丁人唾弃,到时候你们连话都说不出来!”
“嗖——”一支羽箭突然从对面射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像道黑色的闪电,直逼托阔拔面门。托阔拔猛地趴在马背上,让箭擦着自己的头皮飞过,随即急忙摆手,让身后想要拔弓反击的族人们收起长弓,又向对面喊道:“你们别急着动手!巴哈还在取舍崖上等着冰雪可汗的回应,现在动武,就是对圣山和巴哈的不敬!等巴哈下来,咱们再刀对刀、箭对箭,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到时候谁输谁赢,都认!”
对面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回应,只有风雪依旧呼啸,将山道上的马蹄印迅掩埋。卡玛什慢慢从马背上坐起身,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雪沫顺着衣襟滑落,冻得他皮肤麻。他催马来到托阔拔身边,眼神里满是疑惑:“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拦着我们?和北帔氏又是什么关系?北帔氏不也是曼丁人吗,怎么还要和你们作对?”
托阔拔不耐烦地瞟了眼卡玛什,眉头皱得能夹碎冰粒,语气里满是不耐,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烦躁:“还能是谁?匹熵部的人马!以前和我们辉勒部是相邻的部族,住得近时逢年过节还一起喝马奶酒、烤羊肉。可前段时间,他们见北帔氏势大,能给他们好处,就跟风投靠了北帔氏家。估计是北帔氏的探马看到你们三个外人跟着我们进山,怕你们帮巴哈平安下山,才让他们来拦路,想拖延时间把巴哈困在取舍崖上,好等北帔氏的人马到了动手!”
卡玛什回头望了眼对面大雪中那几十名隐约可见的匹熵骑兵——他们的黑色皮甲在皑皑白雪中像一个个移动的墨点,正骑着黑马来回踱步,马蹄踏在雪地上出“嗒嗒”的声响,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行。他又转向托阔拔,眉头紧锁,疑惑地追问:“既然他们是来阻拦我们的,为什么不直接上雪山去……去对巴哈动手?那样不是更直接,还能省得在这里跟我们浪费时间。”
托阔拔突然猛地拉住战马,马绳在他冻得紫的手中绷得笔直,棕马被拽得扬起前蹄,出声嘶鸣。他用手指着大雪中突然出现的陡峭雪坡,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又藏着丝后怕:“直接什么?直接爬上去干掉巴哈?你自己看看这雪坡,陡得能垂直立起来,上面全是厚厚的冰壳,一脚踩滑就能顺着坡滚下去,摔成肉泥!他们要是敢爬,不等靠近巴哈,就先摔死在半路上了,北帔氏可不会让自己的人做这种送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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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玛什抬起头,望着被白茫茫大雪覆盖的陡峭山坡——雪坡上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凸起,偶尔有冰棱从雪层下露出尖锐的顶,在风雪中泛着冷冽的光,像一头头蛰伏在雪地里的猛兽,随时准备吞噬靠近的人。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喃喃自语道:“好像……确实有些难度,别说上去了,站在下面看都觉得腿软,这根本不是人能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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