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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清晨的第一束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化作一道狭长的、尘埃飞舞的光柱,落在了那早已被他亲手写下“准”字与盖上传国玉玺奏折上。
崇祯皇帝朱由检,就站在这道光柱之中。
他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常服,身形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愈的清瘦与孤单。梦中的恐惧与挣扎,早已被一种近乎于病态的、燃烧着自我毁灭火焰的亢奋所取代。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份,被他朱笔批红的奏疏,那张因一夜未眠而过分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赢了。
在他自己构筑的心灵战场上,他战胜了那个,试图让他“苟全”,让他“善待百姓”,让他“放弃抵抗”的,白衣“妖道”。
他扞卫了自己身为“天子”,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尊严。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仿佛打了一场旷世大胜仗的模样。
我的心中,再无半分涟漪。
那条奔腾的气数长河,早已向我展示了结局。他此刻所有的挣扎与“胜利”,不过是那溺水之人,在被洪水彻底吞噬前,最后一次,徒劳的,扑腾罢了。
我缓缓地,抬起了那只由神念所化的,无形的手。
轻轻地在那面倒映着人间的映画明镜之上,一挥而过。
“嗡——”
镜中的画面,瞬间被按下了快进的按钮。
那乾清宫内的孤单身影,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度,重复着他那日复一日的,枯燥而又绝望的“勤政”。
日升,月落。
春去,秋来。
镜中的时光,如同一条被抽去了所有血肉,只剩下骨架的河流,在我面前,飞地流淌,枯燥与沉闷。
他批阅的奏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厚。
他两鬓的青丝,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被一缕缕,如同冬日寒霜般的,刺目的花白所取代。
他那张本还算清秀的脸,正被那无休无止的焦虑与猜忌,雕刻出一道道,深刻的皱纹。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没人再相信他(包括一开始支持他的东林党,也与他决裂),他也不再相信任何人。
他将那曾被他引为臂膀的东林党人,一个个地斥责,罢黜,甚至,投入那不见天日的诏狱。
他又将那些,他本欲用来制衡文官的内廷宦官,一个个地提拔,猜忌,再废黜。
整个大明朝堂,成了他一个人控制的木偶戏。
而那座,本该是天下中枢的紫禁城,也成了他一个人的,冰冷的,囚笼。
我没有再去看他。
我的目光,穿过了那座,早已被他折腾得只剩下一具空壳的皇城。
投向了那片,这帝国统治下的,更广阔的,也更真实的人间。
我的手,在映画明镜之上,再次一挥。
画面,瞬间切换。
不再是那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紫禁城。
而是那片,白雪皑皑,寒风呼啸的,山海关之外。
那支,曾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号称大明“定海神针”的关宁铁骑,依旧驻扎在那里。
只是他们的军容,早已不复我梦中所见时的那般鼎盛。
他们的盔甲,变得破旧,暗淡。
“不行,不行,再来一把!”一输得眼红的士兵说。
“呸,你还有本金吗?快去喂马!”
他们的战马,也变得瘦骨嶙峋,无精打采。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眼中那份,早已被这片苦寒之地,消磨得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
哪还有什么“军魂”,军人的使命早已被蛀空了。
那不再是一支,属于大明的军队。
那只是一群,被欠了数月军饷,早已心生怨怼的雇佣兵。
他们的忠诚,早已不在那个远在京师,只会下一道道催战的遥远的皇帝。
而在那个能带着他们,劫掠蒙古部落,能从那本就贫瘠的辽东百姓身上,搜刮出最后一点军粮的,他们的……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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