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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今日的夜课,因要收拾阁间准备入住,杜若烟已着白芍帮她与讲师告假。已近亥时,这间位于藏书楼二层阁楼的小屋才总算收拾停当。
&esp;&esp;藏书楼坐落在书院最北端,一楼是学子们往来借阅读书的公共区域,二楼则堆满了各类未经整理的典籍,常年杂乱,除了典籍吏,鲜有人往。杜若烟这间狭小居所,便隐于这片书海之中。
&esp;&esp;忙碌整晚,她早已浑身汗湿,只觉黏腻难耐。此时又无法沐浴,想着此处夜间绝不会有人踏足,便端来水盆,解开衣衫,安心在屋内擦拭起身子来。
&esp;&esp;“咚、咚、咚。”
&esp;&esp;正当她毫无防备之际,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楼下传来,每一步都叫她心头颤抖。
&esp;&esp;这般时辰,怎会有人来藏书楼?二楼与一楼之间有门锁隔断,唯有她和典籍吏持有钥匙。莫非是典籍吏查夜?
&esp;&esp;杜若烟慌忙穿戴齐整,悄悄从门缝向外窥视。只见一盏昏黄油灯沿着狭窄楼梯缓缓而上,待灯光映出来人面容,她不由一怔——竟是多日未回斋舍就寝的李文博。原来他是在此处用功。
&esp;&esp;夏考临近,勤奋学子挑灯夜读并不稀奇,倒不想李文博寻了这般僻静之处。杜若烟一时兴起,隐在暗处,想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esp;&esp;却见李文博并未取出书卷温习,而是提着油灯四下查看。行至一处堆满卷牍的书案前,他放下油灯,取过一卷别册,开始逐页核对身旁散乱的书卷。看这架势,竟是在做着本该由典籍吏负责的整理誊录之事。
&esp;&esp;想看得更真切些,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不料踢中脚边一摞还未整理的书籍,只听得“哗啦”一声,犹似在这一片俱寂的书海划出一道口子。李文博猛的转身,目光锐利盯着声音的来处,厉声质问:“何人在此。”
&esp;&esp;杜若烟心下一惊,只得推开阁间小门,从阴影处缓缓步出。昏暗的灯影下,是一张略显尴尬的白净笑脸:“文博兄,是我,杜晏。”
&esp;&esp;见来人是他,李文博紧绷的神色稍缓,但眉宇间仍是一丝不解的狐疑。他放下手中卷册,语气平淡的审视:“晏兄?亥时已过,你在此处作甚?”
&esp;&esp;“我……”杜若烟顿了一瞬,急忙应道:”哦!这藏书楼的阁间便是我今后的居所,我这不是身有隐疾吗,怕扰了同舍夜眠耽误了夏考,山长又怜我体弱,便特许我暂居此地。方才正准备歇下,听得外面有动静,这才出来查看。不想竟是文博兄在此……用功?“
&esp;&esp;李文博闻言,眼神微动,面上却看不出端倪。他手提油灯,缓步踱至“杜晏“身前,乌履踩在阁楼陈旧的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esp;&esp;昏黄的光晕掠过杜若烟紧绷泛红的面庞,他扫了一眼身后半掩的阁间小门,淡淡道:“书院体恤,为家贫学子设了佣读之职,可抵偿学资宿费。在此处誊抄整理典籍,便是李某分内之事。”他略顿片刻,声带歉意,“许是方才整理卷册,动静稍大,扰了杜兄清梦。”
&esp;&esp;听李文博如此说,杜若烟反倒面露愧色:“原是如此,倒是我冒昧,打扰文博兄行公务了。”她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四周杂乱无序的书山卷海。仿佛想起什么,语气轻快而自然“我现下也无甚事,文博兄可是需要帮手。”她稍稍顿了一下,忽闪着一双如星杏眸,一脸真诚“说来惭愧,我此刻毛遂自荐,其实也存了私心。家父的书房便与这阁楼相差无几,其中典籍多是由我一手整理誊抄,于此道还算熟稔。文博兄若不嫌我碍手碍脚,我愿从旁协助,也好……让我能名正言顺地翻看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古籍,一饱眼福。”
&esp;&esp;李文博静立片刻,薄唇紧抿,昏黄灯火在他面庞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唯一双眸子灼灼耀眼,那眼神……似乎在何处见过……
&esp;&esp;还未容杜若烟细想,李文博本是无喜无悲的面容,忽的牵起一抹弧度:“既如此,便有劳晏兄了。”
&esp;&esp;他转身走向书案,取来一册书目递给她,声音依旧平淡:“按此目整理,同部类归置一处即可。”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若见破损典籍,需另行放置,待我后续修补。”
&esp;&esp;杜若烟接过书目,抬首看向李文博,却见他已背过身去,重新执起油灯,专注地核对着手中的卷牍。
&esp;&esp;阁楼内重归寂静,只余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窗外虫鸣相应和。
&esp;&esp;杜若烟依着书目开始整理,动作轻巧熟练。她不时抬眼看向那道专注的背影——李文博身形挺拔,在如此杂乱的环境中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端正、伟岸,跟往日的他,格外不同。
&esp;&esp;“文博兄平日都在此处整理到几时?”她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esp;&esp;“丑时末。”他答得简短,并未回头。
&esp;&esp;“那……”杜若烟斟酌着用词,“可会觉得枯燥?”
&esp;&esp;李文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过半张脸,灯光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剪影:
&esp;&esp;“与典籍为伴,清净。”
&esp;&esp;短短数字,却让杜若烟微微一怔,今夜的李文博与平日里谨小慎微,唯诺怯弱的他判若两人,可又说不出到底何处不同。
&esp;&esp;她不死心,往前凑近半步,语气放软,继续追问:“文博兄,家中除了母亲,可有其他兄弟姐妹。”
&esp;&esp;“自小便与寡母相依为命,再无其他亲人。“
&esp;&esp;“文博兄外出求学,家中岂非只剩母亲一人?上回听你提及伯母身体抱恙,不知近日可有好转?”
&esp;&esp;话音刚落,李文博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亮,不带丝毫暖意。他低声应道:“李某的家事,就不劳晏兄如此费心挂怀了。“他的目光在杜若烟脸上停顿一瞬,带着审视。随即侧身,将油灯置于桌上,坐入案前,执笔誊抄,“夜色已深,晏兄若觉疲累,可自去歇息。余下的,我一人处理即可。“
&esp;&esp;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只得讪讪地垂下眼睫:“那……文博兄也请早些歇息,莫要太过劳神。”
&esp;&esp;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esp;&esp;杜若烟默默转身,回到了自己狭小的阁间内。她关上门,吹熄了屋内烛火,静静在榻上卧眠。
&esp;&esp;李文博看似不经意的留意着“杜晏”的动静,确认他已就寝,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下来几分。
&esp;&esp;他早已习惯了终日戴着假面示人,唯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于这一方书海之中,能暂时卸下所有伪装,本是求之不得。却未曾想,在这唯一的清静地,竟会遇着“杜晏”。
&esp;&esp;也罢,只要彼此相安无事,互不干扰便好。思及此,他心底最后一丝戒备也暂且放下,将心神专注于笔下的誊抄,沙沙作响。
&esp;&esp;叁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躺在榻上的杜若烟倏然睁开了双眼。她毫无睡意,李文博那双若寒星般的眸子,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esp;&esp;这双眼睛……她确定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当时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至今难忘,她绝不会记错。
&esp;&esp;一个念头在杜若烟心中疯长,她悄然起身,蹑手蹑脚挪至门边,透过那道细窄的门缝朝外窥探,李文博竟伏在案头,似是累极睡着了。
&esp;&esp;如此大好时机,怎可错过!
&esp;&esp;对李文博真实身份的强烈好奇,瞬间压过可能被他察觉的胆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悄无声息地靠近侧头伏案呼吸绵长的男子。她掏出方才拭身的半干汗巾,屏住呼吸,朝着他的侧脸极轻地一抹——
&esp;&esp;果然,是香粉。
&esp;&esp;心跳骤然加快,她动作不停,顺着眉眼轮廓,更为小心地擦拭,记忆中那双水波流转的桃花眼,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esp;&esp;猜测被证实,指尖不自觉轻颤,手下力道无意识加重。就在心神激荡之际,一只大掌倏地一下钳住了她的手腕!
&esp;&esp;杜若烟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李文博醒了!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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