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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张衣着凌乱沾血,形容骇人,但受伤有限,坐在急诊科排椅上等护士清创。听着一旁男男女女杂七杂八的声音,整个人的三魂七魄宛如被风化千年的石头,在封疆的血烙上去的那刻,已经立时崩碎,落地成灰,一缕不剩。满脑子都是被群殴时让他目眦欲裂的封疆黏湿的血滴落他衣襟上的场面。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至今魂儿都没拼凑起来,整个人迟钝得厉害。
护士拿出碘伏,刚弯腰靠向池张,见他突然手抖得厉害,半边身子牵连着发颤,立刻拧眉严肃问:“检查都做完了?伤到头了吗?晕吗?”
池张手指残留着血渍,他盯着那片沉黯褐色愈发觉得手沉如铁,像有重物坠在上面拉扯,整只手要从他身体上生生被撕裂一般。
护士着急,重复问了一遍,池张机械地摇头。
护士仍旧蹙眉:“什么情况,是疼得厉害?”
池张动唇,咬牙找回声音:“谢了,不疼,手长在我身上,但血不是我的。”
护士脸色放缓了一点儿,嘱咐:“哪儿不舒服
一定要多动嘴说,命可是你自己的。”
刚从急诊病房出来的陈郴满廊道里找池张,瞥见他影子立马奔过来:“护士,这儿好了吗?池哥,你不然也全身扫一下吧?”
池张双眼充血,眼底血丝四布:“钱很多随便造?打没挨在我身上,扫个p扫。”
陈郴正经交代:“我是担心,我今晚算是插班厦大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
池张:“别废话了。说正经的,人还活着吗?”池张问完大喘一口气。
他话锋一转,问地突兀,陈郴下意识点头,点完又带着不解慢速追问:“哥……刚才不是我们一起……把人推回病房的吗?”
用你提醒?
池张剐他。
陈郴这才会意,他适才也被吓得不轻,见封疆意识不明,他眼泪直接飞落街头,但回魂比池张快,毕竟没目睹血溅当场,此刻开口安慰道:“池哥,老大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去买点儿吃的给你压压惊。你别害怕哈。老大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不会突然死的,你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滚,你再提‘死’字我削不死你。”
会好起来的……确定会好吗?
池张心头跳得厉害。不自觉地想起适才他紧跟医生从急诊开间走进医生办公室时,医生分析给他听的从影像上看到的那些情况。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
“他上次腰椎骨折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伤的?”
“我……”池张对这些信息一无所知,被意料之外收获的信息砸懵后甚至来不及讶异、惊痛,便被医生的连环问踢到无能的深渊里动弹不能。
“出院多久了,脊柱支具摘了多久了?最新一次复查什么情况?”
“……”
“年轻人大部分都觉得自己命硬,但就算是一块儿铁,你挥两锤往同一个地方砸,也得砸个坑大变形,何况是爆裂骨折过的脊椎。切开复位很好玩,以为切蛋糕拼造型呢?植骨听着新鲜还没感受够?这次又有骨裂,你看这儿。脊髓膨出也是,膨出倒是看着不算严重,可以再复查下磁共振。上次做椎弓钉内固定,阴雨天疼得厉害吗?看来是不咋疼,不然还敢让人往同一个地方砸?不知道躲?”
“我——”不是不知道躲,是放弃了躲,为了护我。
“不是亲哥?我了半天,第二个汉字儿死活吐不出来?”
“……”
池张被忙了整晚的中年男医生噎得一时接不上话,老实地听着这一通教育:“他的情况,有多危险?”他最终只问自己最关心的事。
“运气够好了,生命危险目前没有”,男医生短暂停顿,“剩下的,明天等会诊”。
**
有的事可以等到明天,但有些心情等不了。
陈郴急忙慌促地外出采购生活用具,留了个实习生给池张当帮手。池张需要帮手,但一想到几小时前因为这个崽儿极其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扭转的战局,以及大家都还活蹦乱跳,就那一人孤零零地、凄凄惨惨戚戚地躺着,胸腔哽得发疼,挥挥手即刻把人打发走,少看一眼少生一口气。
他留在走廊里平复了下心情,给易兰舟挂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为免他担心,话留了一半儿。而后同田望秋交代细节,重点申明他同警察说过的同一个意思。
出租车司机聚众上门的时机太巧了,今日陈郴这帮先遣部队刚同“驾到”有过恶性冲突,他和封疆刚南下抵穗,偏偏就这么巧,对方像有哨兵报信一样,第一时间趁黑灯瞎火把他们堵在公司在穗城的阵地门口生生被动挨打,明目张胆地打。
因为计划先期在穗城只招揽私家车上线快车业务,必然抢夺本土出租车司机的蛋糕,但出租车司机在他们未来的合作伙伴范围之内,并不是仇敌。如今,站在前面出场演打戏的是与feng行有利益之争的出租车司机,但这出戏的导演池张心里已经认定另有其人。
心里的百般猜测同自己人交代完,池张才回到灯光常亮的急诊病房,坐在封疆病床边儿,盯着那张失色的脸,那双干白的唇,以及血痕四布的手背,淤紫横生的胳膊,冷汗涔涔的额。
幸在这人胸脯起伏的频率一如往常,让他想脱口就骂的情绪暂时不至于像头失控的脱缰野马。
**
池张这一坐又是一个半小时,他一身脾气快给坐没了的时候,封疆才被种种不适惊醒,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止痛泵的作用有限,从腰部发射状扩散开的疼让封疆没办法伸直身体,只能微蜷侧卧。全身如同被成吨巨石碾过,或酸或胀或疼,倒也不必换姿势,因为无论如何都是不适。
挂了一晚的点滴,封疆的右臂一片冰凉,伴着麻木,睁开眼的刹那被刺目的白炽灯晃了下,他下意识眯了下眼。
“别他妈乱动”,池张差点搁旁边坐睡了,嗓音也有点哑,见状摁住封疆胳膊,“再回血护士能用眼神儿杀我,你他妈可别再害我让护士姐姐赏白眼儿”。
见封疆眼神上下扫描自己,定在自己缠着纱布的胳膊上,池张又道:“托你的福,哥就破了点儿皮。”
封疆于是转而关心下一位:“陈郴他们呢?”
嗓音如被砂纸打磨过,字字粗粝。
池张讥笑:“放心,都是活的。昨天跑回来抡棍子的时候像头狮子,结果完事儿了就一小学生……这会儿怕是正蹲外面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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