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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刚到,他蹲在地上,双手揣进棉袄袖口,戴一顶雷锋帽,肩上扛着糖葫芦的棍身。
今晚突然翻了风,商业街人不多,小贩零零碎碎才卖了几串,五块钱五块钱地收。
平时还有个卖鸡蛋灌饼蹬三轮的在他旁边摆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出来,就剩卖糖葫芦的小贩孤零零吹风。
谭笑合起手掌哈了口气,搓搓,抱起公文包环抱着,遮在胸前,挡点风。
作用聊胜于无。
他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风把吹得乱七八糟,像刚刚被懒懒踢过的窝。
对街的发型室顶着风放着张信哲歌,歌声在风里忽高忽低,飘忽不定。
谁都习惯受伤谁都抗拒被遗忘
越拉扯越变成了战场
……
流浪类似疗伤
任路人目睹着我的彷徨
……
谭笑的眼睛红红的,风吹的,很干,很疼。
他太冷了,太饿了。
但他还不想走。
再等等,再等一等。
谭笑看着灯火通明的对街,真的对自己说道。
十一点半,寒风刺骨,穿了棉袄的小贩有些受不了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附近的商铺一个接一个关上店门,安全卷帘门拉下来的声音像是寒风的协奏,哗啦啦,哗啦啦啦,光是听着就让人牙齿打颤。
发型室的歌又循环到那首《迁徒》。
播到第二小节的时候突然停了,灯一下子全灭了。
下班了。
谭笑的嘴唇已经没有颜色,苍白如纸。
他不会来,就像四年前,他也没有来。
风吹过耳边,呼啸的空旷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形单影只和自以为是。
谭笑再看一次大楼,最高层灯光萤萤,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他哆嗦着摸出手机,讷讷看着屏幕亮起,又灭掉,他继续按亮,心一横解了锁,拇指在谭纪平的电话上悬空,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手机屏幕的灯光再次从明亮转换为微亮,彻底黑屏。
谭笑将手机收回口袋,看着马路对面,张了张嘴,徒然被灌了一口冷风,四肢百骸都是凉的,眼睛却一阵温热。
谭纪平,究竟是你太无情,还是我太自作多情。
我看不懂你……我还是看不懂你。
小贩抽抽鼻子,把头垂得很低,他留意着时间,想着风那么大生意又不好,要不然回家算了,可还剩那么多没卖出去,心下纠结得不行,才叹了口气,眼前忽然递上来一叠红票子。
“回去吧。”那个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好看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声音伴着牙齿打颤的磕伴,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寥寂已久的悲凉,郁重得几乎要化出水滴。
“没有人会来了。”
————
2014年9月20日,丁梦晴的葬礼在L城南宾部举行。
谭笑没有受邀。
谭纪平一个人操持了整个葬礼,眼底青色浓重。
丁梦晴亲戚朋友都不多,前来吊唁的大多是父亲那边的人,他们一一在她黑白遗像前献上一支白玫瑰,牧师手持圣经,为她祷告。
“丁夫人怎么会突然离世呢,年前检查不还挺好吗?”
“谁知道啊,突然就没了,怪吓人的。”
“不会和传言一样,婆媳不和……内部斗争?”
“什么婆媳不和,她哪儿来的媳妇?你还不知道啊?她儿子谭纪平,嘿嘿,娶了个男人!”
“哟,这大逆不道的,这可是断子绝孙的路啊,不孝,太不孝了。”
“可不是嘛,我猜啊,丁夫人这是活活给气死的。”
“以她那副孱弱的身子骨,我看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差不离了。丁夫人心脏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晓得吧?”
几个衣着华丽的夫人围在一起嚼舌根,闻言均点了点头。
“谭纪平的另一半虽然是个男的,可一样和丁梦晴不对付。上回我去她家,你们猜怎么着,丁梦晴把保姆都叫走,让他家那个男媳妇打扫,那么大个房子,平时四个保姆一起干的活儿,全让人家做了,那孩子可俊俏了,可怜见的,一点怨言都没有,还给我倒了杯水,叫我小心烫,声音可别提多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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