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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谷浑的夜晚总带着些清冽的凉意,晚风穿廊而过,卷起廊下挂着的铜铃,叮铃铃地晃出细碎的声响。
往日里,这样的夜总是让他辗转难眠,索性披了外衣到庭院里踱步。
那时的风再清爽,也吹不散心头的阴霾,脚步沉沉地踩在青砖上,像拖着千斤重的锁链,满脑子都是未决的战事、朝堂的纷扰,还有那悬在心头多年的牵挂,整个人像被乌云死死罩住,连呼吸都带着股沉闷的凉意。
可今夜不同。
风依旧是那阵穿堂的风,掠过肌肤时却带着种熨帖的舒适。
端木洲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脚步轻快得像是踩着云端,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沸腾。
他绕着庭院走了两圈,又忍不住加快脚步,索性沿着王宫的宫墙一路向前。
夜色里的宫殿静悄悄的,飞檐翘角在月光下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可他眼里看的、心里念的,全是殿内那一方温暖的角落——他的爱人姜兰,还有他们的孩子,此刻在安稳的梦境里酣睡。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望向那片透出微光的宫殿剪影,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股滚烫的幸福感从心底冒出来,像初春解冻的溪流,瞬间漫过四肢百骸。
他好像永远也不会累,脚步轻快地穿过一道道宫门,把整个王宫都绕了个遍。
巡逻的侍卫们举着灯笼走过,见二王子深夜在宫里徘徊,都忍不住交换着诧异的眼神,却又不敢多问。
端木洲瞥见他们的神色,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笑意:“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低头应了声“是”,看着端木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
这一夜,端木洲几乎没合眼,却丝毫不觉得困倦。
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已经整理好衣袍,脚步轻缓地回到了寝殿。
姜兰还在睡着,长散落在枕头上,衬得那张清丽绝美的脸庞愈柔和。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连带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边。
端木洲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许久,心头的爱意像春水般漫溢开来,忍不住弯下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姜兰似乎被这温热的触感弄醒了些,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像只温顺的小兽。
端木洲低笑一声,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到外间整理仪容。
铜镜里的自己,眼底虽有淡淡的青影,却难掩一身神采奕奕的锐气,连带着平日里略显严肃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柔和的光彩。
打理妥当后,他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处理政务。
谁知道才刚走出寝殿的大门,就撞见了一个不想见的人——端木俊风。
这人站在廊下,一身锦袍衬得身形挺拔,脸上挂着惯有的、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这些年来,端木俊风倒是安分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明里暗里地争夺权势,也很少在他面前晃悠,他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他原以为,端木俊风大约是对可汗之位彻底死了心,也就懒得再搭理,可今日他却特意候在这里,显然是有事。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端木洲的脑海:难道他这么快就知道姜兰回来了?
心头瞬间一紧。他原本打算,等中原那支和亲的队伍彻底离开吐谷浑境内,再正式公布姜兰的存在。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端木洲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周身的气息也沉了几分,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警惕。
端木俊风却像没察觉他的戒备似的,依旧笑着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二哥,看你这气色,今日心情倒是很不错啊?”
端木洲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疏离:“一般般。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端木俊风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就是听说,二哥昨天夜里在王宫里转了大半宿,脚步都停不下来。做弟弟的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一大早就过来问候问候。”
他这话听着像是关心,那笑容背后藏着探究的意味。
“不必担心,我好得很。”
端木俊风笑了笑,也不纠缠,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画轴上是一幅女子的肖像,眉眼间的轮廓依稀可见几分熟悉的影子。
他抬眼看向吐谷浑,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说起来,我还听说,二哥前几日和中原的那些人到处在王宫里搜索,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他用折扇轻轻点了点画像上的女子,“这画像上的人,看着倒有点像咱们那位许久不见的‘故人’,不是吗?”
端木洲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急切:“对,是个女奸细。不过审了半天,她嘴硬得很,半句实话都不肯说,我不耐烦了,就一刀结果了她。”
“这样啊”端木俊风闻言,轻轻勾起唇角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他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尸体在哪儿?我去看看。”
端木洲挑眉看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审视:“你好端端的看尸体做什么?对这个女奸细这么上心,该不会她是你派去的吧?”
“二哥这话说的,可就有点血口喷人了。”
端木洲冷哼一声,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尸体我早让人扔去乱葬岗了。你要去看就赶紧去,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着;去晚了,估摸着早就被野狗叼走了。”
按照吐谷浑的习俗,经常会有专门的收尸人,把这些无家可归的尸体带走,把皮给剥了做成皮鼓或者是其他的玩意儿,骨头以及肉身,就会被拿去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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