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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一,连你也要离开吗?”
仪事洞穴的石灯泛着昏黄光晕,墨桀坐在高耸的主位上,指节死死抠着镶嵌着兽骨的扶手,手背青筋凸起。
他语气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可那双曾看透无数风浪的矍铄眼眸里,却藏着一丝比洞穴阴影更淡的落寞。
鹰一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仰头时,金褐色的瞳仁亮得像淬了光,沉声道:“如今城主大人已能扛住万兽城的风雨,况且有您坐镇,这里只会越来越兴旺。”
墨桀没说话,只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只有斩钉截铁的坚定,连半分留恋的影子都没有,像被风雪洗过的崖壁,干净得不留余地。
“罢了,你去吧。”他抬手挥了挥,尾音飘在石灯的光晕里,似无奈又似叹息。
鹰一恭恭敬敬叩了个响头,额头磕在石板上出闷声:“您多保重。”
话音刚落,他利落起身,玄色身影像掠过夜空的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洞口的黑暗里,只留下兽皮帘被风掀起一角,又缓缓落下,遮住了外面的天光。
墨桀望着那晃动的兽皮帘,恍惚间竟回到了墨枭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空荡荡的洞口,也是这样挥之不去的寂静。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的离开,都为了同一个人。即便“神女”已消失数载,如今只要有人提起这个名号,仍能在兽世大陆掀起三尺风浪。
这个人,带走了他最疼爱的儿子,带走了他最得力的部下,可他攥紧了拳头,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墨桀抬眼望向洞穴外的天际,云层厚重得压着山尖,他在心底轻轻问:汐丫头,枭儿,如今的你们,可还安好?一声悠悠长叹从喉咙里滚出来,裹着满当当的怅然,飘进了洞穴深处。
雪山之巅。
那日霜崖飞奔回部落,兽皮靴踩得雪沫子乱飞,他攥着冻得红的拳头,冲族人大声嚷嚷大祭司和神女显灵的事,眼睛亮得像两团火:
“大祭司和神女是我霜崖的救命恩人!白熊部落这些年全靠大祭司庇护,现在该咱们报恩了!之前那尊大祭司神像都裂了缝,我决定,给他们俩雕两尊全新的石像,日日祭拜!”说不定哪一天,还能再见到他们呢!他在心里偷偷补上一句,胸口的热血烧得滚烫。
于是没过多久,雪山神庙的院落里,就多了两尊栩栩如生的石刻雕像。霜崖每月总会来两次,提着清扫工具,把石像前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再摆上新鲜的果子。
可这日,他刚走到神庙院落门口,就看见个陌生身影——那人站在院中央,身形修长精瘦,玄色兽皮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紧实的肩线。
霜崖愣了愣,眉头立马皱成疙瘩:“你是何人?这神庙重地,可不是随便能闯的,快离开!”
那人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转了回去,径直往神庙里走,脚步轻得没在雪地上留下多少痕迹。
霜崖僵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跟着那人走——这人的长相实在惹眼,尤其是左耳下挂着的赤晶坠子,在雪色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颗星星,一眼就能记住。
等回过神,霜崖赶紧小跑几步追上去,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到底要干嘛!”他跟在那人后面进了神庙,却见对方只是站在神女石像前,一动不动像尊石雕,周身裹着的忧郁气息,比神庙里的寒气还重。
霜崖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走到他身侧静静打量。
忽然,他在那人金褐色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一抹异样的情绪——像被雪埋着的火星,藏得极深,却又隐约能看见光。可还没等他看清楚,鹰兽人已经转过头,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你曾见过神女显灵?”
霜崖闻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松了口气:“你是神女的追随者吧?要是这样,我就不计较你擅闯的罪了。”
一提起那日显灵的事,霜崖顿时来了精神,嗓门也大了:“我跟你说,我真的见着神女和大祭司显灵了!当时……”他拉着鹰一,絮絮叨叨把那天的场景说了一遍。
鹰一听完,目光又落回神女石像上,眼神怔,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霜崖的声音都好像没听见。霜崖看了他半晌,觉得这人实在无趣,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
从那天起,神庙周围就多了个固定身影。每次霜崖来打扫,都能看见鹰一——要么坐在石阶上望着石像呆,要么站在院中央迎着风雪,像在等什么人。
“说起来,神女的追随者虽多,可能爬上这雪山神庙来祭拜的,真没几个,更别说像你这样天天来的。”霜崖一边扫着雪,一边絮絮叨叨,“我看你不像北方部族的人,倒跟那飞鹰信使有点像,莫不是以前也在万兽城当差?”
可鹰一始终没说话,只坐在石阶上,目光淡淡落在神女石像上,像蒙了层薄雾。霜崖摇了摇头,不再多问,只任由扫帚划过雪地,出沙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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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附近的风带着咸腥味,夜色像墨汁一样慢慢晕开。
交易市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商贩蹲在摊位前,收拾着剩下的兽皮和草药,偶尔传来几句闲聊声,很快又被海浪吞没。
鹰一坐在礁石上,礁石被海水打湿,凉得渗人,他却浑然不觉。他手里攥着一束刚买来的花——花瓣是淡粉色的,像极了记忆里某个人喜欢的颜色。他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眉头微蹙,在想怎样才能让这花在雪山的极寒里,多留几天香气。
忽然,远处的海面上冒起个小脑袋——是个鲛人,浅蓝的丝沾着水珠,像海草一样飘在肩头。她鬼鬼祟祟地打量着交易市场的方向,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等游到市场附近,看见空荡荡的摊位,她的嘴巴立马瘪了下去,眼里的光也暗了。
正要转身钻回海里,面前忽然站了个人。鲛人吓得“呀”地叫了一声,尾巴在水里拍起浪花,就要往深海逃,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力道不大,却让她挣不开。
鹰一早就现了这鲛人。他本打算起身离开,可在她游近时,目光却被她的脸勾住了——那容貌精致得像深海里的珍珠,尤其是那双眼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竟与记忆里的那个人,有八分相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一闪就到了她面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要做什么?!”汐离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手腕被攥得有些疼,可她怎么也挣不开——这兽世的雄性兽人,力气竟这么大!
她本是偷偷溜出来的,想看看交易市场的热闹,要是回去晚了被现,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想到这里,她小嘴一瘪,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坏人……”
鹰一盯着她的眼睛,心里像被投入了巨石,掀起惊涛骇浪。那双湛蓝的眼睛虽不是记忆里的墨色,可她哭起来时,嘴角往下撇的委屈模样,真的太像那个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鹰一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喉结上下滚动着,费了好大劲才问出这句话。
汐离顿时愣住了。不是因为他的问题,而是被他眼底翻涌的痛色惊住了——那痛色像深海里的暗流,藏得极深,却又汹涌得让人心慌。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我叫汐离。”
鹰一盯着她的脸颊,眉梢、鼻尖,甚至嘴角的弧度,都依稀能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汐离见他只盯着自己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觉得他似乎并无恶意,便忍不住偷偷打量起他——玄色兽皮,赤晶坠子,还有那双金褐色的眼睛,看起来神秘又落寞。
“你、你没事吧?”汐离小声问,声音像羽毛一样轻。
片刻后,鹰一才回过神来,像突然惊醒似的,倏地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
汐离揉了揉手腕,抬头看了看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眼底满是焦急:“我得走了。”说完转身就往深海游去,尾巴拍起的浪花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游出去没多远,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雄性兽人还站在礁石上,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单。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幕,定定地注视着她的方向,哪怕隔着茫茫海水,汐离也能感觉到,那目光里藏着深深的怀念,还有一丝……终于放下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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