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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玠骂得嗓子冒烟,喝了茶水才略略平复下来,犹余怒未消道:“卿安,往日里你都是个懂事的,怎地这次这般糊涂!”
他就盼着杀一儆百,等着颜道为被斩首示众,借此好好震慑一番蠢蠢欲动的官员们,让那些个不满于他的人对他敬而远之。
不料出了这档子事,叫他怎能不气?
“卿安此举并非任意妄为,实有考量所致。”云卿安跪下,平静道,“义父可曾听闻博雅院文儒联名上书替颜道为求情一事?”
魏玠眸光沉了沉,不悦道:“嘁,一群年轻气盛的书呆子倒是有骨气,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还能掀翻了天去不成?”
“此是其一。”云卿安语重心长道,“义父可莫忘了,他们本身就出自寒门,最会顺着民意煽动民愤。况且不满我等干政的声音在民间早就存在,此番扬扬止沸,若真的闹大,来日出现迂回转机也并非全无可能。”
魏玠沉吟着没开口。
毕竟颜道为的威望非同小可,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与他相持这般久。
难得找到机会将颜道为扳倒,便绝不能再有任何让他解脱的机会。
“卿安此次动手虽是仓促了些,但也并非毫无准备。”云卿安接着解释说,“颜老自愧晚节不守,加之不堪人前受辱,故而狱中自裁谢罪。”
这显然是给颜道为的死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只要行事妥当,那么对于要犯的狱中暴毙,便无人能问责。
“既已成定局,外边就是闹翻了天去也是徒劳,在陛下的眼中就是无用的添乱。”云卿安重重磕头,“未及时向义父禀明,一是不愿害您担忧。”
“二是因着此事留有风险,若失手败露……卿安则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义父。”
云卿安的字里行间都是斟酌考量,为魏玠考虑分忧。
这让魏玠神色很难不动容。
见惯了各怀鬼胎的利益算计,在这深宫中虽不至于踽踽独行,却也是不胜严寒。
片刻的真心温情,都是奢侈。
云卿安不敢想,不敢念,却只敢言之于口。
手臂被缓缓俯下身来的魏玠搀住,云卿安起身时不出意外地又见到了如往日一般的、待他温和的魏玠的脸。
这一步,虽是擦着峭壁而过,但他行对了。和乐之下疑窦消,责人不问喜笑去。
空无一人的屋内,云卿安默立半晌,耐心地等一个结果。魏玠此次是被糊弄过去了,可是他得确保日后毫无纰漏。
门被轻轻地推开,岑衍躬身进来,小心地在他身侧耳语道:“给魏掌印通气儿的小太监,先前被聂派人拦下了一个。他看到了不该看的,这会已经断气了,走得利落理应留不下任何把柄。”
云卿安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含笑问:“他看到什么了?”
“这……”岑衍越发谨慎,紧张道,“看到了咱运人出宫。”
牢里的尸体早已不辨面目,倒不怕被发现什么端倪,至于其他的,层层关卡人手皆被打点,虽是选的可靠的,却也不排除有走漏风声的可能。
云卿安夹着绢帛蹭了蹭鼻翼,淡声开口道:“将那些经事的人都轮换一个遍,通气口留他几个倒也无妨。”
魏玠的人不好随便动,只能先徐徐图之。
“是。”岑衍应下,目光微动,心知云卿安这意思便是要清人灭口了。
一星半点的恻隐都只能建立在残忍之上,而云卿安向来够狠,也足够果决,所以才能披荆斩棘。
岑衍对比心知肚明,只是……
“长宁侯不会领督主的情的。”
司马厝何止是不会领情?只怕是恨死他了,这会没准在怎么骂他。
倒也算是将情感掠夺去了大半。以及别的……虽然,远远不够。
云卿安低低地笑了声。
“在我这吃点苦头,也总好过他自讨苦吃。”
——
苏府。
苏和风面容严肃,提笔而书间大开大合,在米白色宣纸上笔走龙蛇,浓墨铺陈。
而苏禀辰立在一旁,细细地给他研墨。
书房静得落针可闻,似是一块陈年傲立的碑拓,家风家气也只是碑拓上的一点字气,清正不屈,久远而浓烈。
苏和风运力在手,在眼,在身,落笔连势一气呵成,忌讳的便是一个“断”字。
然而,到了笔画转折时,苏和风的手却滞了那么一下。
他拧了眉,继续卖力地拖动笔杆,可那片被失误加重了的墨迹却晕染开去,顿时黑了一块。
“唉。”苏和风掷了笔,颓唐地坐下,已全无心思再看那不尴不尬的墨宝。
任他挥斥着墨,内里依旧是难掩,难饰。
“父亲累了,不写也罢。”苏禀辰也停下手中动作,神色平和地在苏和风身边落座,静静地陪着他。
苏和风闻言苦笑,叹道:“极目所望,非黑即白。”
因着近日所发生的事,颜道为又被添油加醋地扣上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引导不正风向以使文生拥立朔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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