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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帝驾崩的消息恰到好处的在云开雾散时传遍大街小巷。
朝上这场仗自是打不下去,然东宫的意思昭然若揭,是不欲再深究了。一干文臣只好喷了几口唾沫星子,愤愤然拂袖而去。
傅清平伸手扶她,被一侧身避开了。
关月退开两部,恭敬地向她行礼:“多谢郡主。”
傅清平也不恼,只是情绪不明地笑笑:“走吧。”
天际的第一丝金黄洒在狼藉的人间,在西沉的日暮里长出生机。
庄婉扑上前抱住关月,泪眼婆娑:“吓死人了!”
她哭得实在太狠,说话有些不清楚,但仍不忘念叨:“回去先换身衣裳,然后就去睡觉!你都多久没合眼了!”
乱麻般的心情被庄婉冲散,关月无奈地安抚她:“我好着呢。别哭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她看向蒋川华:“……你管管她。”
“我管不住。”蒋川华说,“你替我管吧。”
傅清平没有多留,还将仿佛有话要说的温怡一道拉上马车,先行走了。等人影瞧不清了,温怡才放下车帘,与母亲相对无言。
“不用想话来劝我。”傅清平说,“人走的路是自个选的,怪不着旁人,自打你哥哥去军中的第一日起,娘就做好了认尸骨的准备。我们在那儿,就是平白惹她难过。回去找你姨母,一齐将你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舅父拉走,盯着她换过衣裳歇一会儿,将你哥的药丢给她就行。”
温怡沉默,许久道:“娘当真不怪姐姐吗?毕竟最初,我都怪过的。”
“投鼠忌器,只会将局面弄得更糟,你爹爹当初便是狠
不下心,才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傅清平平静道,“有些事看着绝情,其实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心,比举棋不定要煎熬百倍。”
温怡低低应了声嗯。
“你如今也不怪她,只是当初一时情急罢了。”傅清平掀开车帘,望着黄昏中的街道,“多好的姑娘,爹娘瞧着只怕要心疼死了。”
—
侯府很静。
叶漪澜在檐下等关月,一见面便逼着她喝药——大抵是什么镇神安眠的药,一碗下肚,再睁眼便是天色微明时了。
“醒了?”叶漪澜轻声道,“水备好了,去换身衣裳收拾妥帖。知道你不放心,但总得照顾好自己,再去做那些劳心费神的事。”
关月去里面沐浴,叶漪澜怕她睡着,便在外间一直同她说话。
“陛下——不,该称先帝了,留了一封罪己诏。”叶漪澜说,“想也知道不是他亲笔所写,但如今新朝在即,顾家如日中天,你们这些武将又立场明确,连怀王也脸一抹成了臂助,他们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关月还是很困倦,任由发丝垂在水中:“嗯。”
“人都死了,罪不罪己着实不要紧,不过是为了免去国丧。这是东宫的第二份谢礼,亦是赔礼。”叶漪澜说,“这些事你比我明白,夭夭,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们这位新帝身子骨并不多好,若拖久了……总不能再写一封罪己诏。”
叶漪澜又絮絮叨叨同她说了很多,关月在她身后擦干头发,安静地听着。
“你究竟什么主意?”叶漪澜看着她,目光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当初劝你作什么?还不如一个人扛着呢,弄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指着案上两碗黑糊糊的药:“这是你的,现在喝了。旁边那个是你副将的,你端过去吧。”
“你们两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
屋子里被药的苦和涩填满。
这其实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以一种并不令人欣喜的方式。天色已大亮,隔着紧闭的门窗可以听见窸窣响动。
她的所作所为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绝情,什么弑兄、夺权、冤杀朝廷命官、罔顾旁人性命早成了街头巷尾的闲话——诚然程柏舟和傅二决计当不上“冤杀”二字,然诸多看客并不在意,只想将她这个“牝鸡司晨”的祸害钉死罢了。
他们未能如愿,她自然不会再有太平日子过,走到哪儿都会有闲言碎语如影随形,一次又一次牵连她身边的人。
她已经对不住很多人。
温朝最狼狈的样子她没有看见,她被人拦在门外、奔波于诸多琐事之间。也幸而她没有看见,亦无人会开口同她提,仿佛这样她就能安心一些。
但其实并没有。
她始终陷在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的情绪里,恐惧但平静,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像暴雨将至前寂静的云。
这人如今真的很瘦,瘦得吓人。
让她想趁着夜色将埋在深山里的尸骨挖出来,再剐一回。她进来似乎总有这些骇人的想法,陌生、恐惧,却夹着些许松快。
关月的目光在触及第一道伤痕时便烫到一般收了回来,很久没有再看。
她轻轻卷起温朝的袖口,看见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上新伤叠旧伤,自言自语般地出声:“……同我说句话吧,骂我也行的。”
叶漪澜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起先什么也喂不进,喝了就吐,好容易药喝下去了,这一身伤又折腾人。我和林大夫商量了,灌了两碗镇痛药下去,这才能安分一会儿。”
“那东西我先前要喝,你还不让,怎么——”
“别兴师问罪。”叶漪澜说,“不多灌点镇痛的药,他能安稳睡会儿吗?血能止住?事急从权,你当他这会儿看着安静,就是真不疼了?”
关月垂着眼没有说话。
叶漪澜见状叹了声气:“药我搁在这儿,一会儿药劲大约要过了,他若是难受得厉害,就把药喝了。这药虽能镇痛安神,但不是什么好东西,等他清醒些便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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