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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说得对,我也不想去弄什么祈福仪式。二哥,你自己不累……”“别说了!”何宏光骤然起身拍桌。碗盘乱颤,母亲默默将靠近桌沿的碗护住,向前推了推,不讲话。“我们何家人还没死绝呢!说什么丧气话?”何家浩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悄然抬头,还是对上父亲愤怒的目光,似乎将他视为罪责的源头,明明他什么都没说。“龙舟比赛的祈福仪式一直都是我们何家领头的,地位不用多说。大哥是不在了,但我不可能让何家败落!”父亲这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坚定决心后,他剜何家浩一眼,或许是因为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旋即愤然离席。何家浩暗松一口气,身躯也放松下来,不想父亲转身又杀一记回马枪:“你,吃点东西,然后赶紧去给你大伯上香!”何家浩轻声答应,目送父亲离去,转头便对上母亲关切的视线:“浩浩,先坐下吃饭。”“我不饿,先去给大伯上香。”他的胸腔中凝滞着一口闷气,很撑,看着满桌丰盛的早餐只觉得恶心。逃离那栋典型的潮式小楼,迈入一个老旧的牢笼,鸟儿都不肯飞进天井。后院与何家祠堂的后门相连,何家浩快步穿过漫长的连廊,进入祠堂。后方是家祠,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列祖列宗的牌位,旁边的墙上张贴着族谱。族谱历代相传,人数众多,蚂蚁似的黑色文字爬在红色的底板上,远看又像一座大山。何家浩深知自己的名字写于何处,下意识回避视线,不愿往低处看。爷爷这一支共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姑姑何宏娟尚未结婚生育;父亲何宏光排行第二,与王丽华育有一子,便是他何家浩;至于大伯,名为何宏霄,已逝,其名下方明显有一块涂抹的痕迹,欲盖弥彰般,任谁都忽视不得,同样是何家浩心中的一方顽疾,他的身畔已无人久矣。何家浩拈起三根线香点燃,跪在大伯的牌位前,谦恭地拜了三拜,起身后,将那三根香插进香炉。何宏娟无声走近,停在何家浩身后,鲜有地露出忧伤的表情,低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都八年了。”下一秒,她转头看向何家浩,投以鼓励的目光,“家浩,跟你大伯说说话。”何家浩点头。他对这位和善的小姑素无意见,甚至从小到大得到过她的不少宠爱,可那柔和的目光何尝不算一种压力。他认为真正赤诚的话语应该是放在心底的,而不是公之于众的,像一场表演。喉结微动,何家浩顺畅地开口:“大伯,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爷爷身体很硬朗,我们会照顾好他。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爸爸。你要是也记挂家里,记得给爸爸托梦,他会很开心的。”何宏娟露出满意的笑,揽住何家浩的肩膀,安慰几句:“别跟你爸计较,每年一到这几天他脾气就不好,都是因为你大伯,他心里苦……”熬夜过后的双眸挂着血丝,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何家浩并没有听进去小姑的话,望向大伯的牌位,思绪悄然飘荡。与周围的其他牌位略有不同,大伯去世时已有四十多岁,且有子嗣。自古讲究孝子贤孙为亡者立碑,大伯的牌位却不见孝子之名,正因知晓缘由,何家浩许久无言,泛起一缕忧郁的思念。祭拜过大伯后,何家浩如常前去上学。西樵村只有一所中学,分为初中和高中两个学部,也就代表着每个西樵村的孩子要被困在这里六年。即便考上大学,家里也多有限制,再远也走不出潮南这片土地,好像早早地便能望见余生。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抵达了校园。早自习有些吵闹地度过,何家浩习以为常。虽然高三在即,但大部分的同学都没有意识到严峻性。何家浩看起来沉稳得多——班主任老张是这么说的。殊不知他有自己挂心的事,即便高考就在明日,也无法阻止他的计划。上课铃已经响了,同学仍在说个不停,直到老师走进教室才安静下来。何家浩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伴着窗外传来的蝉鸣声,冥想心事。时间过得确实很快,又一年夏日将至,哥离开西樵已经八年了。小姑说父亲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心情不好,因为大伯在这个时节去世。大伯的离开是全家之痛,那哥哥的离开何尝不是他一人之痛?潮南省潮州市,何家浩反复回味这个ip地址,沉寂已久的心脏像是终于开始跳动。他早在昨夜就已经有了主意——从西樵到潮州往返只要两个小时,他只要现在请假就去,祈福仪式之前刚好赶得回来。念头越来越强烈,他恨不得立刻起身冲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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