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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软倚进他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眼睛眯成一线,轻声道:“秋词,你真好——诶,穿得这样,到底去哪里呀?”“啊……”他些微犹豫,又不敢隐瞒,“我去送送岳父,他今晚便动身去香港。”“我们的船票迟迟不肯派人送来,要你亲自去拿,岳父岳父……”云潇湘推开了他,拇指掐着食指尖,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地道:“人家给你芥菜籽大的好处,就念成这样,谢老板真是傻子。”他颇有制止意味地“欸”了一声,端然严肃道:“从师父去世到昨天生日,是岳父派了杜管家来张罗得齐整停当,从去北平、回上海、到现在再去香港,哪一趟不是岳父帮忙?”丈夫平日里言听计从,不肯有一处忤逆了她的意思,此时云潇湘却甚是喜欢他有原则的模样——男子气概是一面,更映证平日里的顺遂是爱她而非软弱所致。谢秋词见妻子不言语,向前温声道:“云娘,我不是强迫你原谅他……只是他很厚待我,我做晚辈的便也尽尽心罢了。”说到这里,见她挽住了自己,便也轻松了不少,继而道:“另外,是想把霓裳羽衣曲的残卷也交由他带去香港,免得我们路上被盘查,不安全。”云潇湘凛然认真道:“你便这样信他?”“他在大节上一定不亏,否则也不会凿沉自己所有的商船,只为把日本人的军舰堵拦住,更不会送那么多物资去前线。”她脑中一片蒙蒙的,像收音机信号不好时,茫茫嘈杂声中有只言片语迸出来,无法连贯,抚着小腹喃喃冷漠道:“他那么好,不该伤害我母亲……”“我答应你,此后尽量不和他往来。”谢秋词见她昏然欲睡之态,忙转身扶她进了卧室,怜惜安慰道:“你身子本不爽快,却连日忙碌,今又早起,睡一会儿罢。”见她眉目间盈盈不舍,又哄小孩似地笑道:“等你睡醒我一定回来了,好不好?”“秋词,你不要告诉他……”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温柔沉沉道:“好,放心。”杜南荣确实给了他两张同天去香港的票,一张是意大利轮船公司的船票,一张却是机票。谢秋词接过,怔然不语:“这……”杜南荣在一扇半透明的纱屏风后,是一个拄着手杖的黑色剪影,无奈委屈的声音传来,“没办法呀,姑爷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前段时间小日本才炸了一艘去香港的船么,如今也只有意大利的船保险。可惜我千求万求,有舱位的只有这一个了,以后这趟船也不再开了。”谢秋词思虑道:“只要能和她同船去,我去大菜间也好。”“这怎么行?你这样的名人若去了,引起骚动踩踏可不是小事,再说大菜间的票现在也不能弄到。”杜南荣叹息一声:“唉呀,事情办成这样,挺对不起你们的——到底你是坐船还是我女儿坐船,你自己看着安排罢。”谢秋词立刻道“岂敢”而后回答:“船到香港需要四天,飞机只需半天……船更安全,还是我乘飞机,提早去了把房屋赁好,一切安排妥当,再去码头接她。”杜南荣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满意欣慰地笑着:“姑爷肯为我女儿考虑思量的这般周到,我杜某人感激不尽。”谢秋词赧意微笑,双手垂立一旁。杜南荣挑眉向桌上摊开的小箱子道:“这霓裳羽衣曲该是国宝,怎么会是一件破旧衣裳?奇怪呀。”“当年慈禧太后御赐这衣裳于我师爷,晓谕此物缝制着霓裳羽衣曲的残卷,如今传到了我的手里。”“原来如此。”谢秋词俯身行礼:“事情已烦毕岳父,小婿告退。”杜南荣却问:“傻孩子,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穿长衫么?”他顿了顿,摇头道:“小婿不知。”杜南荣携着手杖“笃笃笃”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是不想让人家想起我以前在街上偷鸡摸狗。可惜做过的事情永远都洗不去,穿一辈子长衫又怎样,人家还是当我作流氓看——你也一样,好像受人追捧,可背地里他们怎么看你,你我心知肚明,对不对?”“岳父……”他正想解释什么。“其实我女儿跟了你,于我而言,比在秦楚阁又有什么不同?陪你一个是陪,陪别的男人也是陪。”杜南荣轻轻嗤笑道:“啊,瞧我老糊涂了,说的是什么话!姑爷千万莫吃心。是最近听到一个说法,说女人一旦结婚和长久卖身没有区别。希望姑爷以后让我女儿接触接触社会,不要困囚她在后院里。”他本想说明妻子已是他的经理人,帮他料理交道着外界的一切,但最终只答道:“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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