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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的房间里。
坐在她的帷幔床边,慢条斯理地翻动着许洇最近在阅读的那本《悲惨世界》。
他穿得一件月白色新中式立领衬衫,眉宇间和许言几分似,但神情更显得严肃,袖口有精致的浮纹刺绣。
明明是最闲适的居家打扮,却生生被他穿出几分凌厉的威压感。
许洇迟疑了几秒,走进去,唤了声:“爸爸…”
许御廷合上书页,抬眼望向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下来:“洇洇,过来。”
许洇步履僵硬地走过去,许御廷牵住了她的手,“爸爸好想你。”
她几乎要战栗起来。
“我也…想爸爸。”许洇逃避地转身去书桌边,整理桌上被许御廷翻乱的书。
“学业生活,一切都好?”
“嗯,都好。”
许御廷起身上前,许言箭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爸,我让厨师做好了晚餐,咱们边吃边聊吧,您今天过来也辛苦了。”
“让开。”
许言和许御廷对峙了几秒,空气冷沉。
终于,许言侧身让开路,衬衫后背都冒出汗了。
“教过你的规矩。”许御廷两指捏住女儿下巴,粗砺的指腹,让少女白皙的皮肤迅速泛起红痕,“跟我讲话前,要加什么称呼?”
“爸爸…我…刚刚忘了,对不起。”
中年男人笑了,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什么都可以忘,但我是你父亲这件事,怎么能忘?”
“对不起。”许洇颤抖了起来,嗓音都快断片儿了,“对不起对不起…”
许御廷忽然松开钳制:“去吧,弹曲子给爸爸听听,弹你最擅长的那一支《帕格尼尼》。”
许言连忙道:“现在吗?爸,要不先吃饭吧,有鲥鱼,凉了会腥。”
许御廷冷淡地睨了他一眼:“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许言连忙噤声,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许洇垂了眸,顺从地去了衣帽间。
衣帽间最里侧不常开的柜子里,挂着一件繁复古典的欧式小裙子,玫瑰粉,小女孩喜欢的颜色,但不太适合她的气质。
弹琴之前,许御廷一定会让她穿上这种裙子。
她机械地套上裙撑,勒紧束腰的缎带,珍珠扣紧紧压着她的腰。
望着镜中的自己,俨然,如精致的人偶。
被无形的丝线操纵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走出房间,来到了琴房。
许御廷正襟危坐在书桌边,手指轻叩桌面。
许洇坐到那家黑色施坦威钢琴边,纤细的指尖触动琴键,开始演奏勃拉姆斯《帕格尼尼变奏曲》。
果不其然,在她最容易犯错的第二卷交叉节奏处,再一次出现了失误,弹错了音。
许御廷神色微变。
许言连忙说:“爸,洇洇最近学业太忙,可能琴技会生疏。”
许御廷似有些怔,喃喃道:“我的洇洇不会弹错,不该犯这种错误,小时候老师就说是天生音感,她从来没有在这里弹错过。”
“爸,她终究不完全是……”
“啪”,清脆的一声响。
许御廷反手给了许言一巴掌,没有任何铺垫和前奏,许言脸颊瞬间漫起指痕。
许洇猛地站起来:“爸!你怎么打他!”
“洇洇,继续弹。”望向许洇时,许御廷眼神从凌厉转为温和,嗓音却很冷,“弹到不再出错为止。”
许洇满眼倔强,咬着牙,一动不动。
旁边的许言,眼底弥漫忧色:“我没事,洇洇…”
没说完,但许洇知道他想说什么。
倏而,少女终于重新坐了下来,弹奏着那支曲子,错了就重来,再错再重来。
仿佛没有终结的死循环。
指头都僵了,琴键上也落了汗,外桌的饭菜全都冷了。
许御廷那双漆黑的眸子,紧扣着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不知道弹了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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