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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邃的眸子长久地盯着白鹭,听自己心跳如擂鼓,声音却悠悠然,“可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朋友,白鹭。放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往后江媛也会帮我。”然而令颜一行没想到的是,他那个做生意屡屡被骗,将白鹭一家也带入泥潭的父亲,这次转头做起五金生意,竟然飞黄腾达了。历史老师口中“古代印第安人的一个族群分支”的预言确实不靠谱,2012年不是什么世界末日,但对于白仁华的老板梦而言,等同末日。那年酒桌上,男人告诉白仁华,颜春明办的厂规模并不大,只有他机绣厂的一半大。然而短短两年时间,同张酒桌上,男人告诉白仁华,颜春明和他弟合办的厂风生水起了。同一年,白仁华为了还即将逾期的银行贷款,跟陆月琴商量后将市区的房子卖了,搬回到镇上住。得知要搬家的那天,白鹭刚从陈柏然家补课回来。那是失去照顾颜一行资格的第三周,眼看着江媛代替自己与颜一行形影不离,白鹭浑浑噩噩回到家,却发现白仁华和陆月琴正沉默地整理物件。白鹭询问陆月琴,发生了什么,陆月琴没做声,用手背撇去脸上刚落的泪。白鹭紧张地扭头看白仁华。白仁华笑着对他说:“白鹭,你爸我啊,破产啦。”与白鹭顺利考上川高,步伐坚定地走向目标不同,白仁华的机绣厂被时代的浪潮吞没,走向了倒闭。一周后,白鹭告别了市里的新家,回到了乡镇上的老家。陆月琴当初的话一语成谶,重回镇上家徒四壁的老房子,她表现得并没有多愤怒悲伤。面对周围邻居或小心翼翼或幸灾乐祸的探问,陆月琴只是仰着头大笑几声,然后两手一摊,说:“害,那有什么办法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陆月琴将老房子打扫得窗明几净,然后站在比起市区房子小得多的客厅中央,对着白仁华和白鹭展开双臂,大喊:“大不了咱们从头来过!”陆月琴戒了麻将,找了离家近的收银员工作,把当初何红送她的金手链卖掉了。很难免的,也很遗憾的,家道中落的白鹭还没能学会穷开心。望着老家房子和身边的事物随着时光愈发破败却无法更换,他开始感受到“拮据”的可怕。白鹭想起张扬家的那个马桶塞,那个中间被掏空一块的黑沙发。想到未来自己的家也会破成那样,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也跟那沙发一样,被掏空了。陆月琴的豁达和乐观并没能原模原样遗传给白鹭。在十五岁害颜一行失去右腿后,白鹭就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并不能从头来过。白仁华也清楚地认清这一点,所以吃上了抗抑郁的小药丸。遣散了最后一个员工,将厂转让后,白仁华开始整夜整夜失眠,起初他以为自己是闲的,于是大清早就拿着个茶杯,背着手,整日在公园闲逛,看人家遛狗、打太极。可遛完一圈回到家,白仁华发现自己依然没胃口,过去陆月琴烧得太难吃的菜,他也可以吃下去,可厂关了后,他吃不下了。白仁华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于是去看医生。消化科的医生给他做完肠胃镜,看着单子告诉他,他没病。于是白仁华去了精神科,这一趟就不得了了,他确诊抑郁症了。白仁华告诉医生,他觉得是误诊,他整天挺乐呵的呢。医生却告诉他,他这叫微笑抑郁症。他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强颜欢笑。白仁华没把自己患上抑郁症的事告诉陆月琴,背着陆月琴偷偷吃药。他如此吃了半年多,自以为藏得很好,直到被白鹭发现。那天白鹭刚从陈柏然家补课回来,将手机的充电线忘在了陈柏然家。于是他去白仁华床头的抽屉里翻找,最后在隐蔽的饼干盒里发现了那个白色的瓶子。白鹭将瓶子举到眼前,看清那串复杂的医学名称,去电脑上搜过,之后回想着白仁华的笑容,想他“嘿嘿”一笑,说,“美妙好滋味”,想他竖起大拇指,跟自己说:“小子,我信你。”想着想着,天亮了。鼻血差点落在枕头上,白鹭捧着脸去洗手间,抬头时盯着自己红肿无光的双眼,又想到乾旭。白鹭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下去,试图跟颜一行倾诉,来到他家,却发现颜春明当初跟他爸一起买的白色奥德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奔驰威霆。看着颜春明的新车,想到江媛爸爸的奥迪a8,白鹭恍然醒悟,时过境迁,很多事都变了。当初只有他这一个朋友,对他人都漠不关心的颜一行,已经变作“喜欢很多人,当然包括你”,变作更喜欢江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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