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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他犯病最厉害的时候,会整夜整夜地哭着唤我名字。都说,他的病治不好了。我不大明白为何他因云知规的死疯掉,犯起病却叫我。不过我也没兴趣去弄明白。我受了云知规的解药和托付,底线是他坐在皇位上,即可,至于他发不发疯、发疯叫谁,都和我没有关系。但有趣的是,这消息去年尚且只在内部传,今年却似乎播散开来。我府中家丁干活间隙窃窃私语,仿佛也提到了今上疯癫不治之事,感慨又不满。若再背着人些,可能连他怎么配当皇帝这种话都聊得出口。我本没有在意,纸包不住火,这是迟早。但有另两件事一同出现,我不得不在意了。一乃到处同样都在传,武安侯云昭的儿子三岁能写诗,乃天生神童,和今上疯癫一对比,谁更像正统,高下立判;二是雾谭的中护军即将被调职,和我一般,去个没实权、位置更高的小将军位。就此事,这日我难得想搭理两分朝政,在院里亭中问雾谭,他中护军是怎么当的。雾谭摊手:“论功行赏提拔下层,还能怎么当。”我奇问:“你不管谁是世家子弟,也不接受献金?”雾谭揣起手臂,皱眉:“我背景是你,难道有这个必要?”我略思考一番,叹道:“看来我用你下的这步棋没走错,云昭恐怕想造势篡权。他本就是皇亲国戚,有这个资格,他挤兑你,就是挤兑禁军中我的势力。陛下如今又疯,若要保他皇位……”我正要继续深入谈谈,雾谭却起身,一掌拍在我案头。咯嘣,裂了。我耸了一下肩,弱小害怕。他按着这裂纹,盯着我眼:“你今天还没喝药,现在去喝,多喝。明日我就去新官任职,再也不管你这破禁军,谁爱篡权就篡。”雾谭这边油盐不进,我亦不强灌,且先从过去各种暗线打听更切实的消息。一听我关门养身快一年、终于要找些消息,从上到下各路朝臣乃至世家,暗线密信夹杂着各种抱怨洪水一样涌进来,堆成山,翻都翻不完。说武安侯云昭打压异己、排挤老臣,骄奢淫逸,僭越用天子车架和仪仗,纳先帝妃嫔为妾,其党羽一干人等强占了多少亩田地,搞出多少流离失所的祸事。以及去年冬为提升自己声望强令北征,却无法战胜北狄北戎的联盟,反造成边境精锐损兵折将,如是等等。对这些抱怨,我兴趣不大,我是关起门又不是聋了,早有听闻,可与我何干,休想叫我出去干活。国治好是大玄的,命是自己的。我主要看宫中传出的密信。以旁观角度,看看某人过成什么样,皇帝当得舒不舒服。蔡让是我和云何欢共同扶上的中贵人,所有把柄及前程都在我们手里。他的密信,绝对可靠。他竟在信中写,陛下风寒迁延难愈,开不得窗、下不得床,已三月了。太医怎么治、开了任何药都没见好。而云昭给我的宫中消息中并未写这些。云昭只说,陛下疯症难治而已。我记得上一个像这样在开春回暖后风寒长期不愈之人,是危玥。看来云何欢的皇帝当得不怎么舒服,云昭这监国武安侯倒当得特别舒服。捡了我写的遗诏、替了我该在的位置还不够,甚至有些舒服过头,想把龙椅也拉过来自己坐坐了。我给蔡让回了密信。三日后安排我秘密进宫,瞧上一瞧。我晓得雾谭定不乐意,因此秘密进宫是在白天,他当值不在家的时候。我到宫墙小门,蔡让给我套一身内宦服饰,就进去了。一路低头躬身,伪装得十分仔细。最后到云何欢的寝殿前,我接过放药碗的托盘,同蔡让一起进了门。殿内闭了窗,烛光昏暗,皇帝用度,却没给云何欢多加几盏烛火。空空荡荡,摆设也不多。我记得云藏在时宫殿中摆设绝对不少,云何欢还亲口说过他在宫中的住处颇豪华。我提了疑问,蔡让干笑:“武安侯……挪走了宫中许多东西自用。”我低头看托盘中的东西,又问:“陛下病情不愈,药没问题吧?”蔡让道:“都是妥帖人盯着熬的,不可能出问题。”我点头了然。再往里走,便看见了。宽大的床上,在角落里蜷着一团小小的、发抖的被子,里面还时不时传出闷闷咳嗽。走近些,甚至能听见低低哭声和絮絮叨叨的话。只是嗓音干哑,还不住地咳,并不能听清在说什么。我将药放在旁侧,坐上床头,抬手向前去,缓慢拨开这团中稍微冒尖的一角被。刚巧不巧,正露出了脑袋。瞧着,还是这么小个人,一头乱发,桃花样的、噙着水光的漂亮眼睛,不时抽噎,脸颊更绯红得不自然。快一年,他好像完全不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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