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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芳倾抬步迈进雨中,脸色未改,对侍从说道:“提早打烊,让白霓和邱娘送客,白薇和丁母留在房中,后院锁门,寻人看守,其余人到校场汇合。”
不多时,几点火苗蹿起,地底校场排着数十人,皆已恭敬地俯首听命。
柳芳倾坐在主位,抬眸看了一眼,改换回男声,道:“既然人已寻来,该追的责,一样都不会少。”
他摸着手中匕首,沉了声:“今日是谁放哨?”
方小群往前迈步走出,低声道:“回东家,是我。”
柳芳倾抬袖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他行去。无需多言,众人都知柳芳倾今日动了怒,听脚步渐近,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寒意。
待柳芳倾停步身前,方小群立时跪地,双拳攥得紧。
柳芳倾垂看一眼,缓缓蹲下,冷声道:“还记得自己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方小群应答:“记得。”
话落,余光见柳芳倾手中一动,匕首出鞘,薄刃还衔着点光,方小群眼眸一闭,就觉寒光闪过,却迟迟未有痛意袭来。
他睁了双眼,还未看清什么,便有一掌往他颊边甩过,辣意顿然泛起。
方小群才入风颜楼两年,又是那批北朔细作中年龄最小的,过了正旦也才十八,柳芳倾平日最疼惜这些正当大好年华的少年人,连疼都没让他们挨过一下,没承想今日竟会打下这一掌。
清亮的一巴掌回响在校场上,众人齐声跪地,垂首受训。
柳芳倾收手起身,寒声道:“十人轮值放哨,白日黑夜亦有人轮岗,却连个人都看不住,是日子过得太舒服,还是我对你们太宽容?来这儿的规矩早同你们说过不下十遍,非要我每日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才够长记性吗!”
言罢,柳芳倾挥手掷了锋刃,刀尖正巧贴过方小群的膝头,卡进地面,留着震响。
“记着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想再多活一日,就容不下半点差池。今日不单单是丢了个人的事,这种懈怠若是出在旁人身上,致使北朔细作的身份泄露,风颜楼就会是你们的葬身之处!学不会耳聪目明,也把养懒养散的性子趁早给我收好了,先前我没对你们动过手,往后也不想再对你们动手。你们喊我一声‘东家’,便是将性命都交到了我手上,我不希望宽容和放纵会成为害死你们的缘由,更不想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来日会死在我的失责之下。”
右掌余带麻意,柳芳倾看向方小群被扇得微红的面颊,将手攥紧了,背过身去,道:“有些话不用我再多说,自迈入风颜楼起,你们便已知晓自己的归途,而我能做的,也只是让你们能尽量再多活一日而已。”
此话引得众人眼眶骤红,柳芳倾不再多言,抬步离去,走上长阶。
地底校场本乃一片旷地,唯有一条通往地面的长阶还连着廊道,白霓就在廊道上方俯瞰着校场,已候了些时。
听长阶处足声渐近,白霓徒带一身淡泊,转眸回看,浅蹙的眉头渐也舒展开来。
“忘战必危,今日之事还能算作警醒,他们自也明白东家苦心。”语调沉静,声也轻柔,白霓徐徐走近,褪去乐人的身份,柔和间添带几分淡漠。
柳芳倾也已静心不少,与她说:“方才是我下手重了些,待人散了,劳你给小群送些消肿止淤的药去。”
“明白。”
白霓浅笑应过,轻声道:“丁甚回来了。”
柳芳倾问:“人怎么样?”
“吸了迷药,旁的没什么大碍。”
“我去看看,”柳芳倾再往长阶行去,顺带问道,“公子呢?”
白霓静站其后,应道:“还没回来。”
迈阶的脚步顿停,柳芳倾转头问:“那丁甚是谁送回的?”
——
屋外雨声落得急,柳芳倾撑伞行出时,淌了满鞋的水。后门外连着条巷子,一眼就能望见底,柳芳倾站在雨中,沉默须臾,才道:“淋这一夜雨,就没想往我伞下躲躲?”
身侧黑影轻动,不知何时已侧靠在了墙边。柳芳倾回眸看去,留君正抱臂静望他,浑身皆被雨水浇透了。
虽说湿得贴身的衣裳反还将身形衬得挺朗,但也有些可怜人的样子。
柳芳倾转身走去,将伞檐撑过他头顶,才拋过手中钱袋,问道:“救完人,还顺手给了这么一袋子钱,什么意思?”
“还你的,其中一半算作卖身钱,别记错了。”
留君再又递过,柳芳倾没接,只借着门下的灯,看了眼他手上的擦伤。旧伤未愈又添了些新的口子,眼下沾了雨水,伤处便冻得更红。
“我说了,用这种法子挣来的钱,我不收。”
留君说:“走正经路子赚来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柳芳倾欲言又止,忍不住嗔笑道:“顺手救你一命也没图你以身相许,你到底哪儿来的心思,就这么想……养我?”
留君将钱袋往手中一攥,便又抱臂往墙面靠去。
他侧头看着柳芳倾,问:“在这儿出入的不是嫖客就是官差,先前没了桐月,现在又丢了丁甚,你就没怕过吗?”
伞檐是个圆弧,靠着墙面时,雨点多半会自伞与墙的缝隙中砸落,再又浇往留君身上。柳芳倾笑他蠢笨,再将那人往伞中拉来一些。
柳芳倾说:“风颜楼好歹也是个安身之处,比起亡命天涯,这样不是更好吗?”
留君默然不语,看了他半晌。
“你一直过着这种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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