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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的性子一贯冷清些,可也从未这般不苟言笑,牧植越发惶恐,又对外来的日子有些茫然,最后干脆就给轰了出来。
小少年呆呆的站在廊下,忽然就有了一种“天下之大,何处容身”的苍凉感。
“哎呀你这孩子,我到处都找不见你,怎的大衣裳不穿就立在风口里?”
正呆立间,就听一道柔和的嗓音传来,简直如同冬日里的一股暖流涌入心田,牧植本能的朝那边看去,见是婶婶,顿时如同流落在外的小奶狗看到亲人一般委屈起来。
“婶婶!”
杜瑕却噗嗤就笑了,她如何猜不到这小子这般作态的缘由?只是牧清寒可能对旁人略有些冷硬了,可待这个侄子实在没的说,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想是这小子刚得到消息惊呆了。
牧植确实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了,等晚间回过神来,也就没什么抵触的心思了。
叔叔婶婶待他没的说,且求学也是正事,他自懂得。再说也不是从今往后都见不到爹娘了,日后逢年过节要么他们来,要么自己家去,照样团圆。
略低沉了两日之后,牧植就乖乖去开封北郊那所私学报了道,正式开启了求学生涯。
下江南的张铎还没有消息传回来,牧清寒在等待中等来了自己的调令:
去原职,升为开封北郊禁军第三军正四品军都指挥使,辖下五营共计两千五百人。
同时,卢昭亦去原职,调为同北郊第三军都头,辖下一百人。
这就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好处了,起点高的需要那些半路出家的人仰望,而且即便心里不服,可嘴上却没人能挑出什么错儿来。
如今牧清寒也才不过二十四岁,他就已经官居四品,在一众同等级官员中,他着实年轻的吓人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正常的,因为这家伙不光是武举状元,竟还有个文举举人的功名,若是圣人不给他这般高的官职,那才是不正常哩!
都说四品是分水岭,多少人出生入死大半辈子都未必能混到这个位置,可牧清寒如今才二十四岁就已经将其收入囊中,未来还有漫长的几十年,踏入三品之列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可接到圣旨的牧清寒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圣人对卢昭的安排,很明显是存了点儿离间的心思。
两人是同科,又是好友,当初一个状元一个进士的差距已经足够悬殊,如今几年过去了,非但没能拉近,反而越发大了:
军都指挥使和都头,其中相差何止天地!
非但如此,圣人竟还将他们二人安排在同一军中,直接叫自己做了卢昭的上司,竟还隔了好几级!如此天长日久的,莫说心胸狭隘者,便是原本亲近的好友,只怕也要生出些嫌隙来了。
牧清寒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找卢昭说些什么,那头却已经先一步送了一封信,雪白的信纸上只有墨迹淋漓的一行大字:
“我信你,莫多想!”
只有六个字,牧清寒却盯着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就连杜瑕什么时候过来了都没觉察到。
杜瑕顺着他的手往纸上看了一回,也是沉默无言,良久才叹道:“卢大哥当真是难得洒脱男儿,端的真君子。”
牧清寒回神,苦笑一声,将那信纸往蜡烛上点着了,亲眼看它化成灰才叹息道:“却是苦了他。”
以卢昭的才干为人,当个指挥使也足够胜任,如今却只落得区区一个都头,怕不是侮辱!
杜瑕也觉得十分不忍心,又不免暗中抱怨,圣人此举未免有些太过下作了。
莫非真是年纪越大,心眼儿越小?你已经将人家的儿子儿媳压在京城做人质,怕是插翅也难飞,便是优待一些又如何?偏偏弄到这般田地,真不怕什么时候惹恼了卢老将军?
这个念头一出,杜瑕登时就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一张嘴,竟呆了几丝颤音,道:“莫非,莫非圣人是故意的,意在逼反卢老将军,他好名正言顺的绞杀、清理?”
牧清寒也被她这种猜测惊了一跳,沉吟一回,还是缓缓摇头,道:“我觉得应当不至于吧,若真想逼反,还有许多更为隐蔽更为便捷有效的法子,却是没必要做的这样明晃晃的惹眼。”
听他这么说,杜瑕才稍微放下心来,只是对圣人的不满却更上一层。
过了会儿,牧清寒又道:“对了,眼前却有另一桩事须得同你商议。”
原来如今开封城内外东南西北分别各驻扎着八军两万,共计八万禁军,牧清寒被分到的第三军同第一二四五军都在北郊山上,距离如今他们家所在的房子不远不近,骑马一个来回也要大半个时辰,而练兵却也要早出晚归。如此一来,若不搬家,牧清寒恐怕每天都要吃睡不安,夫妻二人恐怕也没什么时间联络感情;可若是搬家,住到军营地家属院,各方面条件定然没法同城内相比,他又觉得有些委屈了妻子。
杜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听了这话反而笑了,道:“这有什么,我自然要与你同去的,难不成要做异地夫妻?左右都是开封辖下,苦能苦到哪里去?这样你出入也便宜,你我也能轻快说话。若你什么时候忙了,或是我在城外待的烦了,反正咱们这头也有房子,或是直接回娘家,我想回来住也就回来了,坐车也不过一个时辰,怕什么?”
见她丝毫不显得勉强,牧清寒忍不住搂着她亲了一口,又道:“如此最好,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愿意委屈你,若你想留下,我日日往来倒也不难;可既然你愿意同我去,那当真最好不过了。”
杜瑕听了就捶了他一把,又笑道:“什么有主意,也不至于在这上头拿主意,不然倒显得我多么矫情似的。赶明儿你若镇守边关,我自然也二话不说跟着的,这又怕什么?你呀你,真是该担心的不担心,也不怕给人笑话。”
牧清寒搂的更紧了,闻言也笑了几声,胸膛剧烈震动,完了也自我打趣道:“除了你,我当真是没人在怕的,能逗你笑一笑,倒也是我的功劳了。”
两人笑了一阵,却听杜瑕又道:“哎呀,却忘了植儿,他半月家来一趟可怎么着?”
牧清寒满不在乎道:“他也那么大的人了,赶明儿也就娶媳妇了,你还担心个甚。再说城中宅子还在呢,他自去歇息便是。若实在有什么事,便是来北郊军营也使得,报了名上来,谁还不许他进怎的?”
这都什么呀,杜瑕直接喷笑出声,觉得牧植这孩子摊上这样的叔父……其实也挺不靠谱的。
什么宅子还在,当人家无家可归呢还是掏不起住店的钱?便是学里也许学子留宿呢,人家之所以来家,不就是因为他们这一对叔叔婶婶在么?若是你都不住在那儿了,人家巴巴儿的跑去干嘛?睡空房子么?!
“听你说的什么话,”她快要被笑坏了,道:“你见哪个学子有事儿没事儿往军营跑的?当初你既主动强留了人家在开封,好歹也是做叔父的,没得这会儿又要撒手不管了。这么着,若是我得空呢,就半月家来一趟,也看看哥哥嫂子和爹娘他们,顺便采买些东西,走动走动,也看看他;若是不得空呢,只好委屈他一番,叫他去那头也就是了。”
牧清寒听她安排的很好,自然没话说,不过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又叫杜瑕笑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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