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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喜欢贵族百合,纯洁、永恒。
我将花摆在地上,在她墓前坐下,望着碑上她的遗照发呆。
如风坐在我身边,习惯性将我抱到怀内,将我坠落额际的发丝撩到耳后。“你已经逃避了这许多年,现在尝试去面对它?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并不会困难到什么程度,唔?”
再怎么阻止自己去依靠他又如何?每次都是一样的,在他将我的情绪扰成乱麻时,我面前唯一可依恃的从来只有他,在我需要凭借外来物来平衡过渡倾斜的心境时,不去靠他还可以依靠谁?
我疲乏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放松自己到声音飘浮,“我不知道。”
他以指尖挑高我的脸,轻碰我的唇,“说出一句,奖一个吻。”
往事如潮袭上心头,母亲美丽的脸庞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飘出,由遥远模糊而到似近在眼前。
“妈咪——”事隔多年再去重提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母亲非常美丽。”他吻我一下,“公平原则,我说了一句。”
“是,她非常美丽——”如风的唇离开我的,我继续往下,“还非常贤惠善良——”
“好了,累计到最后我们再一次吻个够。”
“可是,她身体很差,也不坚强。医生诊断她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其实不是的,她——妈咪——是自杀的。”
我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发觉不行,于是闭上双眼,还是不行,我在刹那间泪流满面。
“父亲在外面有了梅姨,她装作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那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贫血得非常厉害。而大约是到她知道梅姨有了孩子,她再无法忍受。”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因为那段时间她反常地总爱抱着我久久地看,看着看着眼泪就留了下来,边流泪边叹着气对我说,如果以后爸爸给我娶了新妈妈,记住要听新妈妈的话,要疼爸爸。
那时候年幼的我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然小小的心灵却像是感应到了不幸的临近,见到她流泪便也跟着哭,一大一小四只手相互揩抹对方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拭不去属于生离死别那份欲绝的悲伤。
“她暗地里以一大笔钱贿赂一位医生,买到了一种禁药,那种针药限量注射是治病的良药,但是如果遽然间大量注入人体则会导致迅速死亡,其症状就像是猝发的冠状动脉供血不足,由于心肌急剧缺血与缺氧所导致的死亡,要查也查不出来。”
我母亲就这样香消玉殒,梅平是肇因,林智是导火线,而父亲,则是杀人凶手。
如风擦拭我脸上的泪,“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你才——不到六岁吧?”
“母亲有一本精美的日记,记得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琐事,她从不把它当秘密藏起来。我两岁的时候她开始教我认字,方式就是把日记里写的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念,手把手教我写。”小时候她的日记本是我最心爱的玩具,每晚必得抱着它才能入睡。
“她去世后约半年,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日记厚硬的封面还有夹层,里面塞着几张薄纸——是她准备自戕的计划书。她的心思细腻异常,便连死前该安排哪些假象都列得清清楚楚。”然百密总有一疏,她忘了毁去那几张纸。
伸手去抚墓碑上她的脸,冰凉和刺痛刹时侵入四肢百骸,我哭倒在如风怀内。
他轻抚我的身子任由我放声痛哭,直至我的哭叫由嘶哑转向低微的长时间的啜泣。用与生俱来的耐心绵密地吻去我的泪,到我完全停止了抽噎,他细致地吻净了我脸上的泪痕。
“想听故事吗?也是关于日记本的。”
我勉强点点头,明白他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委托朋友帮我调查一些事情,结果他却偷溜进别人家里从保险箱内给我带回一本日记本。我打开一看,嘿,你猜怎么着?”
我被他所设的悬念吸引住,“往下说呀?”
“我忽然不想告诉你了。”他眨呀眨着桃花眼。
“别那么可恶。”好奇一旦被钓了出来想收也收不住。
“你真的要知道?”他含笑的嘴角似有些迟疑,神色深奥难懂。
难得见他如此慎重,我的兴趣更浓了,“真的要,快别卖关子了。”
“那本日记其实是一位妻子写给她丈夫的一封长信。她患了败血症,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她给丈夫写下遗书,并且交由律师在她去世后转交。她爱丈夫至深,字里行间感人肺腑,她还有个女儿——”
我猛地挣开他的搂抱,顾不得跌痛了腰椎,手脚并用撑着地面往后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惊恐万分的戒备状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强烈的预感使得我极端抗拒知道却又极端渴望知道——
“说——重点!”
“重点就是你父亲和她的现任妻子曾是旧识,但却和他的儿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母亲去世之前他不曾做过任何一件违逆她心意的事情,更遑论出轨,而你母亲之所以会自杀,我估计是因为她不能忍受自己死得太难看。我手上有她生前主诊医生的病理报告,她自杀时已经开始感染发病,就算用药物能延迟一段日子,她的生命也已不可更改地临近了终点,而败血症从并发到死亡期间,她身体的一些部位例如口腔,会一天天脓肿、出血、溃烂,她可能觉得那样死去太失尊严,更重要的,尤其是在你父亲的亲眼目睹之下——面对她的逝去他分毫也无能为力,她不希望他承受那种巨痛——”
“你够了没有!”眼泪再度如山洪暴发,“你为什么?!你凭什么?!你又想改变什么?!”
他好狠!等着我把伤口揭开立刻就给我一贴猛药,也不管我是否承受得住。我发狂地捶打他。“我恨你!恨你!你怎么可以!”
“既然都是痛,长痛倒不如短痛,天天闷着慢慢痛也倒不如一次性连根拔起。”他叹气,一径由我打,由我的泪浸染他的衬衣,眸光无比温柔。
“如风,如风!”我打他,也紧紧搂住他,哭喊到力竭声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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