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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铁壁合围
暮色压碎最后一片晚霞时,杜志远终于摸到了鹰嘴崖的制高点。望远镜里,李家村像被揉皱的粗麻布,歪歪扭扭嵌在三道山梁中间。村口那棵百年槐树的枝桠间,隐约能看见几顶日军钢盔的反光——第37师团的搜索队果然在日落前完成了合围。
“团长,鬼子在村东头架了两门九二式步兵炮。”通讯员小杨递来水壶,壶嘴磕在岩石上发出脆响,惊飞了几只夜鸦。杜志远盯着地图上的等高线,指尖划过标注“废弃砖窑”的红点。三天前他带队护送医药箱进村时,曾注意到村西头那片荒草漫过膝盖的洼地,地势比主干道低三米,正是日军装甲部队的射击死角。
突然,村中央的晒谷场腾起一片火光。几个被反绑的村民被推搡着跪在火堆旁,一名少佐模样的日军正用指挥刀挑起老村长的布衫。望远镜里,刀刃反光刺得杜志远眼眶发疼——那是他昨天刚送给老村长的怀表链子,此刻正随着老人颤抖的肩膀晃出细碎的光。
“他们在逼问物资藏匿点。”副队长王虎攥紧了手榴弹,指节泛白,“村里还有三十多个伤员,再拖下去...”话音未落,东侧山梁传来履带碾压碎石的轰鸣,三辆九五式轻型坦克正沿着盘山道缓缓爬升,炮管不时扫过树丛,惊起成片飞鸟。
二、暗线初联
子夜时分,暴雨倾盆。杜志远趴在洼地边缘的芦苇丛里,看着手腕上的夜光表秒针跳动。约定的时间已过十分钟,却没等来任何信号。他摸出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硬的玉米饼,饼皮下藏着昨夜刻好的竹制密码牌——这是和村民联络的唯一凭证。
“啪嗒”,一粒泥点溅在密码牌上。借着闪电的强光,杜志远看见百米外的晒谷场里,几个黑影正顺着墙根挪动。最前面的人腰间别着一把生锈的镰刀,刀柄上系着的红布条在雨中隐约可见——那是村自卫队的标志。
“老周!”杜志远压低声音,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身边的铁皮罐头。黑影骤然顿住,镰刀在月光下划出半道弧光。三秒后,同样的敲击声从墙根传来,节奏分毫不差。
当老周浑身湿透地滚进芦苇丛时,杜志远闻到了他衣襟上浓重的血腥味。“鬼子在村西头修了地堡,”老人撕开渗血的袖口,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机枪手是个左撇子,每隔十五分钟换弹夹。”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团油纸,里面是用炭笔画的简易地图,“后山石缝里藏着二十杆土枪,子弹都在老槐树树洞第三块砖底下。”
远处传来日军巡逻队的呵斥声。老周突然抓住杜志远的手腕,掌心的老茧刮过他手背上的伤疤:“村东头的磨盘能推开,底下有条通向后山的排水渠,宽两尺三寸,弯着腰能走。”老人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光,“天亮前要是没动静,我们就炸了祠堂的粮囤——总得给你们趟条路出来。”
三、声东击西
寅时三刻,第一颗照明弹划破夜空。
杜志远看着手表,秒针指向“12”的瞬间,村东头的祠堂腾起冲天火光。守在村口的坦克果然转向,炮管对准浓烟升起的方向。机枪手的探照灯在苇荡里扫过,惊起的水鸟扑棱着撞向铁丝网,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行动!”王虎的冲锋枪喷出火舌,三名日军哨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栽进了泥水里。杜志远带着突击班冲向地堡,却在拐角处踩中了绊雷——爆炸掀起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壕沟里,左耳瞬间失聪。等他晃着脑袋爬起来时,发现老周正趴在机枪口前,后背插着半截刺刀,手指还紧紧抠着扳机。
地堡里的机枪突然哑了。突击班趁机突进,却见三个日军士兵倒在血泊中,咽喉处插着半支竹箭——正是村里猎户用的猎具。墙角蜷缩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攥着带血的弹夹,脚边躺着他被击毙的父亲。
村西头的排水渠口传来闷响。杜志远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村民抬着木板冲进洼地,在齐腰深的泥水里搭建浮桥。一名孕妇被两个妇女架着往前挪,隆起的腹部在雨衣下格外显眼——三天前他曾给她送去退烧药,此刻她却咬着牙往枪口前凑。
四、血火黎明
卯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日军的增援部队沿着山梁压下来,坦克炮轰在废弃砖窑上,腾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杜志远清点着突围的队伍:三十七个伤员,四十九个村民,加上二十三名战士,总共一百零九人。而身后的洼地边缘,横七竖八躺着六十七具尸体,有穿灰布衫的村民,也有穿黄军装的士兵。
“走!”他拽着老村长的胳膊往浮桥方向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回头时,只见晒谷场的老槐树正在燃烧,几个身影抱着炸药包冲向日军的弹药车——那是村自卫队的队员,最小的不过十六岁。
爆炸的气浪推着众人往前踉跄。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鹰嘴崖时,杜志远终于听见了后山传来的枪声——那是游击队的接应部队。他摸了摸胸前的密码牌,指尖触到竹片上刻着的“民”字,突然想起老周临死前说的话:“你们护着我们的粮食,我们就护着你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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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身后的李家村已被大火吞噬。孕妇在担架上轻声呻吟,旁边的少年正用刺刀削着竹箭,刀刃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杜志远回头望去,只见老槐树的残枝上,那截红布条还在风中飘着,像一滴不会干涸的血。
五、破晓余响
正午时分,突围队伍在山坳里稍作休整。卫生员给老村长包扎手臂时,从伤口里取出一块弹片,上面还沾着日军少佐的金袖章。少年蹲在溪边清洗刺刀,水里倒映着他沾满烟尘的脸,却看不出丝毫恐惧。
“团长,”小杨递来一壶热水,壶嘴不再磕到石头,“游击队说,鬼子在村口立了块碑,写着‘共匪巢穴’。”
杜志远望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李家村,从口袋里摸出老村长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乙丑年,大旱,村民共掘井三口。”他轻轻合上表盖,金属扣合的声响里,仿佛听见了昨夜暴雨中,村民们用锄头敲击石板的暗号。
“告诉游击队,”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下个月十五,我们回村种麦子。”远处的山风掠过,捎来几缕焦糊味,却盖不住泥土里渐渐苏醒的青草香。少年将削好的竹箭插回腰间,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有一群大雁正排成人字,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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