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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有洗漱间,这两天他只简单洗漱,吃不下东西,连身衣服都没回家换,穿的还是从迟瑾轩葬礼上回来时的正装,一身肃穆庄严的黑。
他早把外套脱了扔床脚,黑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饶是如此依旧觉得窒息,胸口仿佛坠着一块巨石,狂躁得想杀人。
迟蓦逮住医生就问:“不是说没事吗?不是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吗?他怎么还不醒?!”
“嗯,是这样的,我真的很理解您的心情。这位家属,你先冷静点……”从医多年的医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迟蓦这种的也没少见,但很少有谁能真的给他一种“如果这个人想杀人,他大概真的敢杀”的毛骨悚然之感,对视一眼就觉得心里拔凉。私下里他早就跟医院里的安保队通过话,让他们盯着点儿迟蓦这位疑似危险分子的男人。
此时来到李然病房,做完基本检查,医生也相当有水平地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走,离迟蓦有一段挺远的距离:“按理说不应该还不醒,他没到中度脑震荡的程度。当时流了那么多血,但也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他年轻嘛,身体又好,没有伤得太重。”
“这么说吧,这种情况,我倾向于是他自己不想醒。受伤前是不是受刺激了?比如不想面对什么事……这也是有可能的。”
迟蓦立马就明白了。
这破孩子,害怕他妈死了。
宁愿昏迷逃避。
等医生走后,病房里还剩下他们两个。程艾美跟叶泽不是小年轻,都快七十五岁了,平常熬夜玩儿手机,总欠兮兮地让小辈们管着,更像一种家庭氛围,实则他们哪儿熬得住两夜一天不眠不休啊,迟蓦把他们赶回家了。
迟蓦坐在病床边,近乎魔怔地盯着李然的脸。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如白清清重要而妒火中烧——否则李然会因为他妈逃避而不愿因为自己醒来吗?
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李然,你妈活着呢。你他妈赶紧给我醒过来。”
这时,“活着的妈”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地进入了病房。
迟蓦攥着李然的手,听到动静,连看都没看白清清一眼。
昨天醒来后,通过赵泽洋的脸色得知了李然撞破了脑袋,一直还没醒呢,白清清骇得翻身而起……没起来,伤口还崩了,医生立马赶来又缝了一次,期间教训她不要那么激动。
迟蓦知道这事儿后不想作任何评价,最后不知想起什么,他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堪称嫌恶地对白清清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添乱了?先养好自己的伤吧。”
太阳移到了天空的正中,灼烈的光线铺满病房,迟蓦背对窗户逆光而坐,白清清进来后自觉地待在病床另一边,暂时谁也没说话。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正在输液的李然。
白清清看了会儿李然的输液管有没有下空,又看了会儿迟蓦错眼不眨盯着她儿子的神情。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脸上可以有这种……仿佛能殉情般的偏执,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爱人。
她认识了迟蓦三年,也已经因为小然的缘故和迟蓦在一块儿吃过了数不清的饭,却仍对他了解甚少。
最起码这次,她是第一次感受到迟蓦的“恶意”。好像他之前也全是因为小然,才对她这个长辈装出些许属于晚辈的尊重。
否则他连装都不会装。
白清清叫了声:“小蓦。”
迟蓦没理她。
“……我知道你和小然的关系。想跟你聊一聊。”白清清声气儿微弱地说。
这下,迟蓦先是一顿,下意识攥紧了李然的手。他眸子里一片冰冷,抬起眼看向白清清时里面充满了危险与敌意。
“我没想反对你们。”
“……”
迟蓦克制地垂下眼睛,没再对白清清发射敌意警告的无形激光,但也依然没应声,不像个被对象家长抓住他们地下恋情的慌张流氓,更像个大佬似的不为所动,静等白清清的下文。
“我听小然说,你跟父母关系不太好。”白清清说道,“你们以后会一起生活吗?”
迟巍齐杉哪儿来的脸,敢要求和迟蓦李然生活?当现在是以前的旧社会,新婚夫妻还得先跟父母生活磨合一段时间呢?
可不可笑。
况且,迟瑾轩一死,迟蓦这个大不孝的人,早就已经将报复的利剑,对准了那对曾经欺人太甚、不配为人父母的父母。这两天他回去根本不是为了做足表面的礼节,参加迟瑾轩的葬礼,而是不留情面、雷厉风行地把迟巍齐杉他们的业务一锅端了,半秒都不愿意多等。
他要把迟巍齐杉一起打包送进国外的“养老院”,让他们体会一下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滋味儿。他们不是为所欲为吗?不是意志坚定吗?那就好好地试验一下他们会不会疯吧。
“呵,”迟蓦冷笑一声,语气生硬地说道,“不会。”
白清清:“他们是不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啊?”
然后她第一次听到、接触到了戒同所这个名词。
白清清心惊胆战地微微阖了阖眸,惊骇地心想,她的天地只有那么大,没体会过有钱人的世界,认知不够,时至今日,对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听都没听过,但如果她是齐杉的话,知道了许多特别坏的惩罚,因为不满儿子的行径,她会不会在对李昂的恨中也这样对待小然……只是这样想一想,白清清就怕得牙齿打战,手脚的温度全流失了。
“小蓦,阿姨不是要劝你什么……你吃了很多苦。”最后白清清隔着病号服,轻轻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疼得额角冒汗,她在方才那股挥之不去的、臆想的恐惧里,以及幸好自己不是迟巍齐杉只是白清清的庆幸中说,“别让仇恨支配你吧。”
“也许……你现在不觉得有什么,等时间长了,它会让爱也跟着变质的。”
……当初因为恨李昂,她就连小然也一起恨了。
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白清清很轻地笑了笑:“我希望你和小然好好的。希望你一直对他好。”
迟蓦给了她一个不置可否的正眼,正要对“别被恨支配”进行反唇相讥的答话,随后立马被手里微乎其微的动静占据了全部心神,再也无暇顾及白清清。
被迟蓦长时间攥在手心里的手,先是小猫挠人似的动了动两根手指,但凡不够细心就发现不了,接着等待反应片刻,李然五根手指都能动了。
在缓慢睁开眼的瞬间,他也已经有应必回地用尽当时所有的力气,攥紧了迟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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