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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殷的庆功宴向来对人拘束最少,不少同僚都喝得面红耳赤,虽不至于到失仪那般夸张,却也个个醉眼朦胧。秦曜入宫的时候是骑马来的,但庆功宴结束后却不让骑马走了,说是让秦曜府中派人来将马带走———天子登基后,马匹相关的律法又多了一条:【饮酒之人不得骑马纵行于市。】秦曜只得老实地被管家派来的马车接走,留下他的赛龙雀被牵着,委委屈屈地跟在马车后。无宵禁的兆丰夜晚有别于雁鸣关的死寂,各个个摊子架起来,在火把与油灯的光亮里,沸出腾腾热气与吆喝。秦曜支开马车的车窗,醉眼去看这升平的人世间,不知不觉便露出一个笑来。“小将军觉得兆丰怎么样?”隔着马车的车帘,周管家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是不是和雁鸣关大不相同?”“兆丰很好。”秦曜支着脑袋眯着眼,懒懒散散,仿佛骨头都融化在这些烟火气中,“雁鸣关常年都是风沙,土地又贫弱,蔬菜价比肉贵,天一黑街上便没什么人了。”“那军营里的饭菜应该很不好吧?”周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周管家是将军府的老人了,早年丧妻,就剩一个独生的儿子,如今也在悬霜军中,只是在对犬戎的那场战争中落下了伤残,缺了一条腿和一只手。“还成。”灯光透过车窗,将斑驳的光影落在秦曜脸上,他慢慢回想起记忆里的旧事,“不会让大家吃不饱饭。”若是这段时间军营里饭菜太差,没有油水,秦曜便会从日常训练的队伍中抽调一队最优秀的随他一起去山里打些猎物,放到营中与大家一起加餐,其实落到每人碗里也就指头大一片肉,但有了油水的粥和饼子,吃起来终归要香些。“犬戎大败了,日后便不用怎么打仗了。”秦曜说,“周胜很快就能陪来回您了。”“胜儿说他不想回来”周管家的声音更模糊了,“他给我来信说他就留在雁鸣关,不回来了。”这是人家的家事,秦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周胜退役前已经成了百夫长,雁鸣关是苦了点儿,但没兆丰的束缚这么多,也活的自在。”“兆丰确实规矩多,楼上扔个杯子怕都能砸到三个贵人的家仆。”周管家似乎也被这话逗乐了,声音里没那么沉重了,“小将军刚回来就去了禅心寺,明儿个不用再去了吧?”“禅心寺啊”秦曜念叨着这个词,明明才和小宴分别了一天一夜,他怎么又开始想念了呢?马车缓缓地穿过过热闹的街道,在即将拐弯回秦府时,秦曜忽然出声:“去北城门。”“小将军确定去北城门?”周管家赶着的马车放慢了速度,“咱们不回府?”“去北城门。”秦曜声音里带着笑,重复了一遍,“带着赛龙雀,去北城门。”周管家没再说话,只扬了扬鞭子,拉车的马调转了方向,避开回秦府的路,直奔北城门。这三日虽说不宵禁,但夜间进出城门仍需登记,秦曜做完登记后出了城,没走多远便叫停了马车,秦曜一掀车帘便从马车里窜出来,那动作敏捷到不像喝了酒。“我要去禅心寺!”秦曜泛着红晕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周叔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有点耍酒疯的小将军翻身上了马,白马在夜色中如闪电,顷刻间就消失在眼前,那周管家没赶着马车向前追,也没立刻掉头返回,他只是沉默地坐在车门口,手隔着衣服在胸口摸了摸,拿出一个圆筒状的引信来,他拿着引信看了很久,手在捻线那里搓了又搓,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他翻身走下马车,官道不远处有个水潭,他站在潭边又驻足了许久,最后露出个苦笑。“怪小将军做什么呢”他喃喃自语,像在努力说服自己心中仍残留的那些不甘,“又不是没上过战场老糊涂了”“咚———”牛皮纸包裹成圆筒的引信被丢进水里,流水卷上来,慢慢浸湿了它。他回到原地架了马车返回城门,之前给秦曜牵赛龙雀的小厮正在城门口等他,见他独自驾着马车回来了,身后的赛龙雀不见踪影,不由挤眉弄眼:“小将军肯定是去禅心寺了,昨天傍晚我去叫他回来参加今儿的庆功宴,他还恋恋不舍呢!”“是么”周管家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倒是没发现,走,咱们回去吧。”赛龙雀自从跟着秦曜回了兆丰,就成日被拘在府里,纵然府中也有块能活动的地,但终究比不得广阔的雁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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