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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着晏宿雪来到一处幽洞,外面看守的有两位弟子,尽头是一片深黑的湖水,那便是无咎秘境的入口。
事实上这平滑如镜的湖面便是千年前几位大能仙师倾尽所有布下的结界了,周遭阴气逼人寒气侵体,平日除了看守弟子也没有人会不知死活地往这边来。
二人一脚踏进湖水之中,想象中刺骨的冰冷却没有袭来,甚至连衣袍都未曾沾湿,身子仿若陷进了一团绵密的云里,祁殃再睁开眼时,已然站在了一处悬空的露天长廊上,身体透明,应该是被晏宿雪施了法。
这长廊极宽,可容十架车马并列而行,所视尽头是一座巍峨矗立的古城,飞檐翘角如巨兽獠牙,城楼层叠若狰狞骨塔,大半轮廓隐没于灰蒙雾障之中,其间的朱红灯火明灭跃动。
脚下的每一寸砖石都渗着千年不散的森冷,而周遭,无数身黑红衣的邪魔瘴罗于这条宽阔通天的廊道上,挤得满满当当,穿过他和晏宿雪透明虚无的身体,如蚁排衙地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天色昏暗,加上雾障更显幽森诡谲,祁殃觉得这乌压压的一片格外瘆人,只能紧跟在晏宿雪身边,顺着人流往那与古城相反的方向走。
这悬空长廊上挤了目测得有十多万人,都是要干什么去?
祁殃只见那些人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分外模糊,侧首问道,“我为什么听不清他们说话?”
“我施了咒,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同样,他们的声音在我们这里也会被模糊几度。”
“好吧。”
能在无咎秘境中用出来并不被察觉的仙法和秘术肯定都是难度极高且条件苛刻的,哪怕是晏宿雪在这里也要受些限制。
他们跟着走了约有半柱香时间,就在祁殃累得后悔跟他进来时,雾障中的廊道在前方垒起了长阶,直往天际蜿蜒而去,尽头之处更是广阔了两倍,一张巨大的浅蓝色结界立于远方,宛若冰铸高墙冲天而起,一眼望不到顶端,灰沉的怨气和魔气盘旋上空,如乌云压船。
祁殃神色微变。
不对。
无咎秘境应该仅有入口那一个结界才对,怎么这里面还设有一层结界,且如此强悍牢固、魔息萦绕?
就在他直觉不是仙门人所为时,走近瞥见结界正前方、人群拥簇的最中心,立着根两米多高的石柱,顶部承着一颗色泽莹润的黑玉石,即管中间隔着人山人海,祁殃也立马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瞳孔缓缓收缩。
“鸠漓的东西,”晏宿雪在他身侧淡淡开口,穿过瘴罗继续往前走去,“魍魉骨,直接与他本人相通。”
无数瘴罗将手放在石柱上注入自己的魔气,像是交献某种祭品,随后穿过那张浅蓝色结界,不知去向。
那颗魔气翻涌的玉石映在祁殃幽黑的眼中,他轻浅地呼吸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石柱面前,隐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有些被那东西吸引了神智——
“就是说教……魔界教主,和这些瘴罗做了交易,他用空间术在这里面另设了一个空间,能让那些凶邪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逃出去,而作为报酬,必须在此之前交献魔气……”
那这玉石魍魉骨、空间术、结界,都是鸠漓亲自来布下的么,但是不大可能,以祁殃对他的了解,那人应该不会亲自来修真界。
可是祁殃在作眼线那些年从来没有接到过这种任务,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鸠漓故意瞒着他的?或者是那人在他死的这二十年又在仙门安插了新的眼线,会是左护法么?
祁殃的脑中突然很乱,他想着要不要找个时间联系一下鸠漓,虽然现在自己是“叶允”的身份,但如果教主问的话,他一定把来龙去脉都对那人讲清楚。
晏宿雪的掌心聚起一团无形无色却浑厚强大的“场”,手心一翻就要朝那东西压下,却被人骤然攥住手腕。
感觉到腕上的力道,他寒眸微抬,“怎么?”
祁殃看着他,喉间哽塞半晌,哑声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他不择手段汲取魔气,我将魍魉骨毁掉,有问题么?”
教主不择手段,你就择手段了?祁殃心道。
你有天道偏护有主角光环有不死定律,还有“邪不压正”万年法则保你永远比鸠漓胜算要高,你走的蹊径可比他犯规多了。
可他不能再表现出任何异常,以晏宿雪的敏锐性说不定早就对他起了什么疑心,只得慢慢收回手,故作无意地整理自己的袖口,“没问题,我只是怕冒然将其摧毁会惹怒那位魔界尊主,万一因此挑起两界战争,对修真界不利……”
“那我就杀了他。”
这一句话恍若雷殛,脑中闪过的模糊画面令他心脏绞痛,眼底恨意立刻袭卷而上,呼吸错漏了一拍。
“你抖什么。”晏宿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审视、没有疑惑,目光平淡如水,像是直接看透了他。
祁殃垂着头,紧掐袖口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不受控地细细颤栗着。
他自己也没想到仅仅那人的一句“杀了他”就反应这么大,每一寸筋骨连同骨髓都被那三个字紧紧拧攥着,铺天盖地无处追究的痛苦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绞灭,他呆滞地看着地上洇成的湿痕,水珠滴滴砸落而下,良久不敢置信地怔然想道——
我是在恨晏宿雪么。
可是为什么呢。
总感觉自己缺了什么,或者搞混了、忘记了什么。
祁殃印象里与晏宿雪那几年间如所不见的相处,与这份情感的强度根本不匹配。
比水更冷的温度贴上脸颊,他被冰得微微瑟缩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望向对方,下颔微仰,鸦羽般湿黑的睫随着皮肤上那冰冷移动的幅度轻轻翕动,嘴唇也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晏宿雪好似并没有对祁殃突然的落泪产生任何情绪反应,他永远都是这样,不怀疑、不惊讶、不追究,让人永远也猜不透他内心在想什么,只是手指轻托着面前人的下颌,指腹细细抺去他脸上和眼角的泪痕。
直到那人眸中不再那么泪意朦胧,他暂且将魍魉骨这件事搁置,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先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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