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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额角冒汗地阖了眼、想,至少等满约定的3年之期。3年……?等等、是3年么?那些晦涩杳邃的噩梦里,有一回,自己也独自踯躅着、注视被阳光打亮的手心,糊涂地念经般、念叨过什么“3年之期”……放下手,俯视看见一个灰衣的矮小女人,前发凌乱,鬓边俱白,消瘦到快要无肉的脸上嵌着噙泪的、凄惨的、空洞的大眼睛,那干涸起皮的小口、对自己吐出哀求说——3年……谁为你定下了3年?……我已等不了3年了……求求你……三千心里好酸,却茫然不解,再次抬起手心凝望,看不懂那些已然变乱了形状的命运之线。吞咽犹豫的一瞬,意识到、这女人不是陛下吗!?……可为时已晚,在两人中间起伏着、拉长了昏暗而漫长的道路,粘稠腥湿的黑暗笼罩中,她们相隔太远、太远。“陛下?不是您说、让臣等3年么?”她对远方喃喃道。有人拉扯自己。她环顾身侧,见冥河般漆黑的广阔水畔、立着已然死去的储君荼燃。她的脸庞美艳浓烈,如同入殓师画出的活色,长而绵的五根手指扯紧了自己的衣袖,微笑着伸头来、盯住自己的一双眼睛:“三千,你不许走。”——不,可鬼圣……我还不要死!三千浑身触冷发颤,一下甩开她的揪扯、拎起白袍转头踉跄两步追向女人。道路上有刺耳轰鸣的铁马贴身驶过,速度极快、体型巨硕、双目利光闪亮,好生骇人!她堪堪避开,袍裙逆风翻飞,她惊恐未消地继续追过去、不断唤着陛下。越来越近了……却看见、女人绵长的发丝尽数被凭空削断,一身绀色浓郁的蓝袍,更衬得她脸白若宣。她看见追来的自己、竟没有一丝欣喜表情,红透的眼眶边滑下一颗痛泪,汗水渗在惨白的肌肤上。她双臂环腹、佝偻着身子,扭头逃命般跌跌撞撞地快步离开,逃避自己、如同逃避一头恐怖骇人的白色幽灵。“陛下……为什么怕臣?”三千的心好像被人连捅几刀,痛得不可置信地停在几步外。未待她的委屈和担忧平静,一股黑暗之色从地底呼啸着撞上来,扭曲着、吞噬了女人小小的身子。一霎那而已。她就这么不见了。披肩断发如帘摇动翻飞的灰色幻影,还在三千眼前残留。不。怎么能……一阵震动灵魂根基的不安,让镜前的三千热汗变作冷汗,层层叠叠聚集在额头颈侧的肌肤上,脑中嗡嗡作响。下意识抬起左手去瞧那无名指上黑褐色的圆痣,细汗如星,在痣上、在粉红的手纹上点点闪烁。在梦里看的掌心纹……她读过相书、知道的,纹随日常心性、行为而生,是会随境遇改变而改变的。痣……也有可能消失吗?不要……三千想不通,对“命运”陡生一阵燥火般的不信任、不愿信任,她捻紧无名指摇摇头、轻吸鼻子,要扯巾来擦胸前脸上的汗水。却听得几声柔暖的呼唤,从十重紫帘外疾快荡来,先是唤“鹿卿、卿在吗?”,她愣着没应,女人竟开始叫她的名:“三千?鹿三千?”“臣在……”三千预先扯起一个笑,可声音还很虚弱,大概对方听不到。“没人?嗯?”女人两手一掀紫帘,只将硕大、绵软灰发半披的头和领口处伸进来,对她的方向睁大双眼说,“啊,卿在!此间真是暖热薰人,洗好了?瞧你又冒出一脸一脖子的汗,白洗了吧?快出来。”“陛下不是去将军府了?”三千抿抿唇,心还咚咚在跳,手背擦着下巴的汗,一时有些心怯地向女人走去。“昨日看着小拙好多了,她的性子是倔强的,不叫孤总去。”女人热掌牵过她颤颤的汗手,将她向外拉,一路帮她撑开帘帐,“身上毒伤的病痛得慢慢褪,有御医每日来宫里报禀就行了……我瞧你睡得香,去宫里拿几个出去途中寻得的小玩意儿,给你赏玩。”“是什么?”三千从侧面仰望她亮晶晶的灰眼睛,扎实地紧了紧她的手,微笑说。“嗯,极西的瓷偶人、彩绣布艺小犬,驼皮帽子、咳,大漠中的风削蔷薇石、这个最是奇特……”“陛下的咳疾,”三千突然不放心、轻拽她袖子说,“闻听在大漠中,曾经咳出血来……”“小恙罢了,行过大漠太干燥,水得省着用。军中将士多半都是痰中带血,鼻血也三天两头地往外冒。我呢,一遇干冷天气嗓子总痒,老毛病了,只是咳得多些而已。”女人云淡风轻地回应。她停步于最后一道纱帘前,在空气微凉的挂衣处,也不叫宫人,麻利地拿下雪白单衣、米色棉褙与月白暗纹外袍等,仔细抖开、给她穿得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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