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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的珠海,海风夹着咸腥,生生把人脸皮割得生疼。
我缩在金玉满堂对面的公交站棚子里,揉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头。一辆132路公交车呼啸而过,溅起路边一滩脏水,险些浇了我一身。
"那泥鳅又要晾咱们。"默哥靠在一根水泥柱子上,掏出硬壳红双喜,眯眼瞅了瞅手表,"整整十八分钟了。"
这已经是我们第七次按约定来这家场子。一周两趟,雷打不动。混江湖就是这样,得先低三下四,才能立得住。
花蕊缩在一旁的报亭下面,翻着本《时尚》杂志,封面是王菲。她头也不抬地说:"等着呗,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摆排场罢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足足十二分钟,那辆刮得斑驳的黑色桑塔纳才慢悠悠地拐进街口。车门敞开,细眼李从后座探出个脑袋,嘴里叼着根牙签:"上车,愣什么?"
车里飘着股劣质古龙水混合烟味的味道。我和花蕊挤进后座,默哥坐进副驾驶。开车的是个留着平头的瘦猴儿,脸上还带着青春痘疤,眼神阴恻恻的。
"李爷。"我打了个招呼,故意带着点讨好的语气。
细眼李连正眼都没瞧我,自顾自掏出个牙签剔牙,嘴里咂吧着:"对不住哥几个,迟到了,人有三急,上了个茅房。"说完他噗嗤一声笑了。
车子在珠海的大街小巷穿行。这座城市活像个暴发户,靠近拱北口岸的地方鳞次栉比是钢筋水泥,越往里走越是破落。放眼望去,高楼大厦与城中村的棚户区一墙之隔,霓虹灯和晾晒的破衣裳相映成趣。
"这两周你们手脚很麻利啊。"细眼李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数给得很准,二成,一分不差。这帮新来的小崽子,大多滑头得很,耍起猴来一套一套的。"
我笑笑没接话。钱给得准,这是规矩,谁敢糊弄地头蛇?
"今儿带你们见几个人物。"他摸出根中华烟,在车窗上磕了磕,"想在珠海混,光有两下子不够使,还得认人。这口饭,三分靠本事,七分靠关系,懂不?"
"明白。"我恭敬地点头,心里琢磨着今天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车子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名叫"珠江路"。胡同尽头是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楼顶挂着块招牌:"银海湾俱乐部",蓝色的霓虹灯管只亮了半截,"银"字早就坏了,显得格外寒酸。
细眼李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我们赶紧跟上。俱乐部门口蹲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西装裤配白衬衫,衣服撑得紧绷绷的,活像两只臃肿的企鹅。见到细眼李,两人立马堆上笑脸:"李哥!"
推门进去,室内的装修让我愣了一下——白墙镶嵌着蓝色小瓷砖,天花板上挂着几盏铁艺吊灯,门廊处还放着尊石膏圣母像。墙上挂着几幅画,仔细一看全是帆船出海之类的玩意儿。
"学人家澳门葡式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细眼李注意到我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这厮没出息,净学些皮毛。"
确实如此。仔细看能发现,墙上的瓷砖有不少豁口,圣母像的鼻子还缺了半边,地砖接缝处全是发黑的污垢。天花板角落里,几只蟑螂正欢快地爬来爬去。最扯的是电风扇——明明是大冬天,却有两台老式吊扇在吱呀吱呀地转,活像在嘲笑这拙劣的模仿。
大厅中央摆着四张绿绒布的赌桌,其中一张围着一圈人,嘈杂声不断传来:
"四条龙!"
"我靠,又让你中了!"
"老板,再上两瓶xo!"
其中一人格外扎眼——蓝色西装,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手腕上戴着块金表,衬衫敞着两粒扣子,露出一截金链子。见到细眼李,他立刻站起来,笑得合不拢嘴:"李老弟!稀客啊!"
"王总。"细眼李难得露出笑容,"今儿见闺女了?"
"得,又提这茬。"大背头又好气又好笑,"那死丫头叛逆得很,染了一头黄毛,非说要当什么歌星,整天听那个什么陶喆的歌,烦死我了!"
他转过头,眼睛在我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花蕊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几位是?"
"带他们来认认门。"细
;眼李往我们这边偏了偏头,"新来的朋友,手上有两下子。"
"哦?"王总眼睛一亮,"有意思。来来来,办公室坐,别在这儿站着。小张,上茶!"
我们跟着两人穿过走廊,进了间装修略显奢华的办公室。屋里弥漫着股浓烈的混合气味——名贵香水、劣质烟草和陈年酒精,熏得人直想打喷嚏。空调外机发出砰砰的噪音,像是随时会散架。
房间正中是张红木办公桌,桌上摆着摩托罗拉大哥大、纯银烟灰缸和几只酒杯。靠墙是排黑色皮沙发,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个秃顶中年人,目光阴鸷;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瘦高个,脸色蜡黄;还有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满脸横肉,手上盘着两颗核桃。
"认识一下。"王总往沙发上一坐,掏出根中华点上,"这位是福临赌场的周老板,我发小;这是香港来的陈先生,有深厚的澳门背景;这是我们银海湾的保安队长,大家都叫他肥彪。"
三人轮流点头,目光像在扫描条形码似的逐个扫过我们。
"这是李哥的几个新朋友,在咱这片混得不错。"王总吐了口烟圈,"年轻人手脚麻利,就是道儿还不熟。"
我注意到"手脚麻利"这个说法引起了那个陈先生的兴趣,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突然变得专注。
"托各位照顾了。"我垂眼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手却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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