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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月。”帝王忽然开口,“你可知朕为何留你性命?”质子抬眸,暗蓝瞳孔映着烛火,竟似幽潭燃起鬼火。“微臣愚钝。”宣帝冷笑一声,“十四年前,楼兰王送来的国书里,也有一句两情相悦。"他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裂痕,那是某次盛怒时用玉扳指砸出的痕迹。"后来,朕的三万铁骑埋骨黄沙。”“朕用了四年,才战胜楼兰。”商芷心头一震,她从未听父皇提起过这段往事。宣帝目光转向洛萧然,神色稍霁:“洛卿护驾有功,朕赏你黄金百两。”他顿了顿,目光在少年将军英挺的眉宇间流连,“你今年十九了吧?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太子已经出世。你近旁也该有人伺候了。”殿内烛火忽地一跳,映得洛萧然轮廓分明的侧脸愈发刚毅。他单膝跪地,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哦?”宣帝指尖轻叩龙案,“是怕朕赐的美人不合心意?”洛萧然抬首,目光如雪亮的刀锋划过殿内摇曳的烛影:“臣父战死沙场前曾言,洛家儿郎要么马革裹尸,要么娶心之所系。”他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臣不愿辜负任何一个女子的终身。"商芷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每次蒙难他都能恰如其时的赶至,怎可能是巧合。他的爱意,她从来都明白……宣帝朗声笑道:“不知是哪家绝色入了洛卿的眼?”“边境未平,难以家为。”短短八字,掷地有声。“好一个‘边境未平’。”宣帝忽然想起十四年前,洛老将军跪在这同一块金砖上谢绝了他的赏赐,“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洛萧然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深深叩首。他铠甲上未干的水迹在金砖上洇开,像极了无法言说的心事。“不过……”宣帝话锋一转,从案头取过奏章,“西北四郡的请愿书,都是你呈上来的。”奏章展开处,密密麻麻的朱批力透纸背,连某村缺几口井都标注分明。少年将军脊背挺得更直:“臣途经陇西时,见老妇以陶罐接雨水度日。”“所以你就带本该驻守边防的军士挖了几十口井?”宣帝突然将奏章掷于案上,“知道御史台参你擅调驻军的折子有多厚吗?”洛萧然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腰间佩剑双手奉上:“臣愿交还虎符,只求陛下准臣以赏赐换西北减赋三年。”商芷猛地抬头,正撞进少年将军坚毅的目光里。“也罢,准了。”内监接过他手中的佩剑,双手呈到宣帝面前。“臣叩谢陛下隆恩。”洛萧然叩首时,目光不经意掠过商芷湿透的裙角。少年将军的喉结动了动,那声压在唇齿间的“当心着凉”终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着他退出大殿的脚步消散在夜幕里。宣帝忽然挥手,鎏金广袖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排烛火。宫人们如潮水般退去,偌大的紫宸殿顿时空寂得能听见雨打琉璃瓦的声响。商芷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垂首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庙会逃跑时沾上的尘泥。“你母妃会担心的。”这道声音惊得她猛然抬头。玉案后的帝王面容模糊,却让她想起前世在楼兰冷宫里,那个终日落泪的疯妇也爱这样说话。“儿臣……明日去向母妃请罪。”她声音发颤,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有月余未去探望。那些争权夺利的算计,那些尔虞我诈的周旋,竟让她忘了咸安宫里的药香。“天色太晚,想必母妃已安睡。”宣帝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龙椅扶手,商芷这才发现父皇的手背上爬满了青筋,像是极力在克制什么。烛火跃动下,恍惚照亮了帝王眼角未干的泪痕。“其实……”宣帝微微启唇,最终却只是疲惫地挥手,“罢了,退下吧。去让御医瞧瞧,免得又闹病浪费朕的药材。”商芷的视线突然模糊。前世她在楼兰地牢里,用指甲在墙上留下无数抓痕。最后那封血迹斑斑的"父皇救我",到死都没等来回应。可此刻望着烛光里父皇鬓边的白发,她忽然像个委屈的孩子般抽了抽鼻子。“父皇……”她下意识向前膝行两步,就像七岁那年撒娇讨要西域贡品时一样。但随即僵在原地——她早已不是那个能肆意扑进父皇怀里的小公主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等着领罚吗?”幽暗的烛火中,商芷清晰听见父皇最后那句几不可闻的:“……傻孩子。”当她踉跄着退出殿门时,忠贵公公提着宫灯追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尚带体温的珐琅手炉:“陛下让老奴给您的,说是……说是怕您糟蹋药材。”老太监低头细声道,“殿下,咸安宫的药圃……今年又开满了您最爱的绿萼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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