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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聆不知道自己哪个字眼惹了她,怎么忽然就挨了打,“游扶桑!你、你嚣张什么!就不怕我嫂嫂……”“几百年了,还是这么蛮横没脑子,遇事只会喊嫂嫂。”游扶桑仍然那副似笑非笑模样,不怎么动情绪。她说:“我不杀你,但给你的嫂嫂带句话。人,我收下了;但既然送到浮屠来,就别总想着让她为你们正道做事了。”她笑着对周聆说:“现下,你可以滚了。”周聆黑着一张脸从浮屠离开。虽然有些狼狈,但到底是完成了方妙诚布置的任务。不过,她心想,这游扶桑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宴如是满身是血躺倒在面前,她不仅对伤势漠不关心,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要知道百年以前她发难游扶桑,还是宴少主挡在她身前呢。周聆犹豫:倘若游扶桑真的无所谓宴如是……那她们的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但转念,她坚信嫂嫂方妙诚一定有最万全的准备。周聆顿时有信心了不少,揉了揉面颊也不觉得那么疼了。她朝着浮屠地界呿了一声,恶狠狠道:“游扶桑,你看你还能得意几时——”“且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正道弃子◎但宴如是总是例外的◎游扶桑将人打横抱回寝宫的时候,宴如是身上淤血已经积得有些发黑了。一路颠簸,游扶桑尽量平稳,但宴如是还是一直在闷闷哼哼地喊疼。她紧皱着眉头,手都没力气挽住游扶桑脖颈,细小的声音从带血的唇齿里溢出来,凑不成一个完整的音节;浑身都湿透了,因疼痛起了冷汗,湿淋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灵息淡得要命。游扶桑带她去了寝殿,把人轻轻放在榻间,才取出一张帕子想擦拭血迹,看着那些痕迹心里升起一阵无名业火,她带着恨意将帕子丢上宴如是面颊:“这就是你崇敬的正道,这就是你拥护的正道!她们把你打得遍体鳞伤,你眼下是在浮屠养伤!”宴如是晕得厉害,自然什么也听不见。游扶桑也知晓和一个伤患计较没什么意思,她平静心态,坐下来,将宴如是凌乱的额发都向后捋顺,帕子沾水,将脸擦拭干净。宴如是当然是极漂亮的,但她的漂亮常常来自于她明艳张扬的生命力,当她像一只骄傲的白孔雀一样昂首挺胸、策马腾驹时,春风偏心她、春光眷顾她,吹拂照耀那张芍药般明丽的脸蛋。可此刻她伤得病得发蔫儿了,不再有活力,眼下浮起病态的苍白,额前堆起冷汗,游扶桑只觉得心疼。“师妹,”游扶桑轻声呢喃,“她们说你是正道弃子了……”这四个字把游扶桑的心也狠狠揪了一下,恍若回到百年前入魔,最冷最孤立无援的那个夜晚。宴如是推开她,说你快逃走呀,师姐!我已经逃走了,你呢,师妹?你是否还困在名为“正道”的囹圄里,惶惶不知所措?游扶桑心里沉痛。她撩开榻上人带血的衣带,一些衣裳已经因为那些干涸的血液黏上了身体,生搬硬扯必然伤及血肉,必须细致温柔,先用清水溶化了涸血,再缓缓擦拭。游扶桑的手指拨开宴如是耳边碎发,手边掬起先前侍者提来的热水。她脱下宴如是带血的外衣,用清水洗着她身上的血痂,可指腹挑在她里衣衣带上,久久不敢有下一步动作。没有心思才能足够坦荡,而在发觉自己的心意以后——尤其现在,游扶桑并没有被浮屠魔气挟持心神,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于是怎么也做不到心无顾忌了。触碰、抚摸、轻飘飘一眼对视,欲语还休,居然都像乘人之危。“咳咳……”宴如是的外衣褪去太久,擦拭的热水已经变凉,擦拭者又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开始咳嗽了,游扶桑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许久。游扶桑道,“抱歉,得罪。”指尖轻捻,衣带被剥落。龙涎与檀香弥漫,稍稍掩盖了淤血的锈味。初冬的宫殿氤香弥漫,又忽然变得很热,游扶桑沁出小小细汗,眼神在另一人渐渐褪去衣衫的胴体上徘徊。很漂亮的身体,但遍体鳞伤,哪里都是红褐的血。皮外伤、体内毒,都不算致命,但伤筋动骨难以痊愈,即便用最好的药石、最大的心力服侍,大抵也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回到从前样子。这一年半载的病榻,修为停滞不前,那些弓箭与剑法也要捡不回来。小孔雀该很伤心吧。孤山的功法游扶桑知晓得不多,也不知道伤宴如是的人是否下了死手。但游扶桑能看明白,事实上,是宴如是身后的血契护住了她最后的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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