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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游扶桑看向常思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保留,常思危却不知晓,只回道:“其实我们此刻在地牢,说明我们让姜禧撤去了幻境,这就已经是破了局了。”“连煞山庄与蒲月旧事,第一个破局点在于公主尸身:往常入局者抬着空棺椁,进入由雪白纸钱堆积而成的沙场,蒲月杏会让她们寻找公主的尸身。”“可是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一个全然不存在东西,如何找得到?是以纸钱落尽之时,众人命丧黄泉。”“这位……”常思危看着山鬼,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阁下实在很是聪明,也很胆大,知晓连煞山庄第一个破局之处在于‘公主尸身’,敢为众人先,自己去躺那空棺材。”山鬼进入棺材不是巧合,装得孱弱模样也不过将计就计。游扶桑则心说——当然聪明胆大了,这是你们的仙首大人啊。常思危又道:“第二个破局之处,在于‘公主殉国从来不是佳话’这句话,也就是‘殉国’与‘弑君’。”她转身,看着山鬼与游扶桑,深深作了一揖,“一位能找到公主棺椁的破局办法,一位敢直接和山庄主人起冲突,想必都不是凡俗修士,敬佩,敬佩。”游扶桑没应,山鬼也没应。游扶桑转而问:“还有第三个破局之处吗?”“有。”常思危直起身子也收起折扇,借着室内烛火,以扇尖轻点牢室墙壁,“您看,壁画。”由扇尖注入灵力,原本漆黑一片的壁画顿时生出光华。壁画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外忧内患而国君荒淫,皇后进谏,却以后宫胆敢干涉朝政为由受罚,受困冷宫。从小因体弱被养在深山的公主,便于这样一个国都摇摇欲坠的时刻回到宫内。宫内靡靡歌舞升平,宫外戚戚民不聊生,公主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沐猴而冠的宫殿是她的“家”。公主如母亲那般劝谏,无济于事,上书的宣纸还回来,赫然成了一纸婚书:敌国国君点名要蒲月最小的公主。“你嫁过去,战火便停了,公主殿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和平?”公主看着婚书,手侧是血一样鲜红的嫁衣,却茫然了。年过半百的国君去向邻国讨要十四五岁的少女,明摆了是羞辱。这是强对弱的羞辱。可是强国羞辱弱国,不羞辱龙椅上的国君,不羞辱酒囊饭袋的皇子,不羞辱满朝文武,偏偏去羞辱深宫公主——这是男对女的羞辱。可惜可叹,总有人一叶障目而忽视这一点,可悲可怜。女人无国,最卑贱的女人如此,最尊贵的女人亦然。二国旧怨纷争闹事,国君只怪公主不愿意妥协,不愿意舍身救国:“这是因你而起的战火。倘若你愿意妥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公主上路了,喜服之下却穿着丧服。抬去一台极尽奢华的喜轿,回来一口朴素如灰的棺椁,只传闻,公主一身素白下城楼,站军前,长剑自刎,以身殉国,皑皑白雪里,她倒在地上,鬓间蔓延出的血色此时也像忽生的乌发,一片淋漓,如蜿蜒的藤蔓,于是整一个人都像一棵要扎根的树。那一夜,国破山河不再,乱军攻进城宫,血溅三尺,大喊着女人不许干涉国政的蒲月国君霎成刀下亡魂,头颅高悬在殿前,直到黎明还在滴着血。真是唏嘘。而很明显,作这壁画之人并不纪念蒲月国都,只是心疼她的公主。沙场之上那么多雪,那么多骸骨。那么多不知所终的亡魂。不知道那一缕属于她的公主。壁画到这里便结束了,常思危唯一开口指认:“这样的故事很唏嘘,却也很普遍,几乎每一场乱世恩仇都有它的影子。值得一提,作画人是用红缨长枪作画的,为的就是铭记;她化作鬼魂,一遍又一遍从沙场运回公主的尸骨,却不明白这样的死亡有什么意义,所以成了她的执念。”顿了一顿,她道,“结合蒲月杏的种种表现,这也许是一个武打侍卫倾慕公主,又缅怀公主的故事。”游扶桑看着壁画出神,听闻此言,却道:“不,不是侍卫……我恐怕作画的人,也就是蒲月杏,是故事里的皇后吧?”常思危迟疑一下。山鬼也道:“公主养在深山十四年,鲜少与外人交往,也没有任何正史野史记载其与侍卫私交甚笃的说法。只看蒲月杏舞枪弄棒,便猜她是将军侍卫,确是有想当然的嫌疑;我反而在看蒲月史书时有所印象,这位劝谏失败的皇后出生武将世家,而蒲月重文轻武,是以武将式微,皇后反在自家搭起梨园,也有武打唱戏的经历。”“蒲月杏手指有茧、身上有伤不假,但那些伤口多集中在关节与下盘,而不集中在胸背喉舌命门,想来并非沙场刀光剑影所致。先前我们在杏子酒铺见到蒲月杏,她面上花绿妆容不是旦角,而是净行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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