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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宴如是奉命前往九州幽都,剿灭作乱的“魇魅”,一人斩下魇王九首,一战大捷,她回到上重天时,金戈尚滴着未冷却的妖血。上天门张灯结彩,诸神夹道相迎,宴如是接过印鉴,抬眸看了看天光尽头,王母娘娘赐酒亲斟,天兵齐声高呼“战神无双”。宴如是却无心觥筹交错。她只想快些回到钟山。众神的暮鼓敲了三下,宴如是回到云雾飘渺的钟山,相思明月楼上,躺在观月台的凉榻上,微微闭了双目,晒月亮。凉榻边是她新养的木兰和香草,和悠闲的主人一起晒月亮;还有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半耷着,随时能撑起,备在一旁。仿若月亮还能把人晒着似的。宴如是走得很静,轻轻踩在月光里,生怕惊扰这闲适。但金燚甲上残留的血味总是将她暴露出来。游扶桑的鼻尖警觉地嗅了嗅,随即回过头,向宴如是眺一眼:“你伤得很重。”宴如是摇头:“是斩杀九头的妖兽时,妖兽的鲜血。”游扶桑无奈一笑:“仙血和妖血,我还是闻得出来的。”她坐在凉榻上,背对月光,向宴如是道,“到我身边来。”“不必了,”宴如是回绝,只在凉榻边站定,便不往前了,“我身上全是血污,莫脏了师姐的凉榻。”游扶桑双眼眯了起来,目光将宴如是足下、身上、金燚甲里里外外过了个遍,抬手剥了对方几张腰带,金燚甲落地,侧躺在凉榻上的游扶桑一伸手,便捞过凤凰神劲瘦的腰肢。凤凰神神色一僵,人先倒在了凉榻上。好在凉榻由千年藤编织而成,结实得紧,否则,多半二人要一起塌下去。宴如是被抱着激灵一下,咫尺间游扶桑似笑非笑看她,开口轻声取笑:“骁勇善战的神君,到了小仙的凉榻上,居然这么局促?”宴如是不和她斗嘴,头倚靠在游扶桑肩侧,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一亮,埋下头去:“师姐身上有茶香。我好喜欢。”游扶桑道:“应是木兰花的香气。”宴如是立即学她先前那样说道:“花的香气和茶的气息我还分不清吗?分明是师姐身上的气息!”游扶桑白目。她撩开宴如是腰上衣带:“让我看看你的伤。”宴如是乖乖任她宽衣,没有动。最大伤口在左胸正近心口的地方,说不上狰狞,大约是一指的长度,已不挂血,却隐约有一些黑紫的妖气。耳后、手腕、膝骨上亦有细细小小的伤口,也是如此古怪的妖气。寻常伤口或妖魔气息,于煞芙蓉的压制下,在宴如是身上待不过一炷香时间,更多是当即愈合。可如今这伤口显是熬过了个把时辰,妖气却依旧不退,怕是另有蹊跷。“只是那魇魅已被我斩杀,全无气息或魂魄,没有别的道理仍在散发妖气……理应如此的,”宴如是闷闷道,“上重天从前也没有人对斩杀梦域魇魅有所心得,我也没有旁人可以询问。上清仙署的素手医娘子也下界游离去了……唉,真不知该去问谁……”游扶桑对医术也并不精通,不过在钟山的这些时日里她养花弄草,也对药草略有一些心得。她轻轻按着心口伤口边缘,感受着妖气,问宴如是:“身体可有不适?”宴如是道:“这才是最奇异的。我并无疼痛,也不曾有灵气、神力流失或被禁锢的感觉。甚至都要忘记有这伤口了。”游扶桑道:“切莫掉以轻心。”游扶桑为她仔细处理了伤口,敷上天香花与龙涎藤,将衣衫蔽下,打算将人打横抱起回到楼中。宴如是却道:“师姐,我想留在观月台。”游扶桑不允:“观月台高无遮拦,夜深露重,你就着凉。”宴如是固执道:“神仙是不会受凉的。”她可怜巴巴看着游扶桑,“在我回来之前,师姐仍在好好赏着月亮,我回来后,师姐先是为我处理伤处,眼下又要抱我回屋,如是莫不是打扰师姐赏月了?”“月亮常常都有,你如此重伤却是头一次,倘若今夜未休息得当……”游扶桑固然坚持,“如是,回房去歇。”宴如是性子上来,今夜便偏偏要在观月台就寝。她不明白了,整个钟山,她想歇在哪里不行?宴如是态度依旧硬,声音却放软,她撒娇道:“师姐抱着我,我便不会受凉了!”游扶桑被磨得无法,召了芥子袋,一件大氅轻轻盖上凉榻。氅衣稍重且温暖,宴如是枕着师姐的手臂,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夜晚的钟山很静,静到高悬在天的明月外云雾稍稍飘起,便仿若月亮吞吐气息。宴如是睡在爱人身侧,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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