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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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忘记我1(第1页)

郭哲思站在玄关换鞋时,鞋架第三层那双棕色短靴的鞋跟又松了。她蹲下身按住鞋跟转了半圈,指尖触到皮革上磨出的毛边——这是o年考公面试时买的,算下来已经陪她闯过七场笔试、五场面试,鞋跟掉了三次,补鞋的师傅都认得她了。

三十三岁的生日刚过,冰箱里还剩半块没吃完的奶油蛋糕。她对着镜子涂口红时,总觉得自己的脸像块被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纸,眼角有淡淡的纹路,笑起来苹果肌会往下坠,是旁人说的“可爱挂”,却带着股挥不去的寡淡,像雨天窗台上慢慢潮的薄荷糖。

抽屉最深处锁着两本证书。一本是会计从业资格证,红色封皮边角已经磨白,那是她二十五岁时的东西。在小公司做了两年账,每天对着票和报表,打印机嗡嗡响的时候,她总盯着窗台上那盆绿萝呆,直到有天看到支教招募公告,连夜报了名。

山区的三年像场被拉长的黄昏。孩子们喊她“小郭老师”,声音脆得像山涧里的石子,可她还是学不会在家长面前自然地笑。有次村长家的儿子送她一袋核桃,红着脸说“老师你教我妹妹写作文吧”,她攥着核桃跑回宿舍,关上门才现手心全是汗。后来那袋核桃放得了油,她也没再见过那个男孩。

二十八岁回到家,玄关的鞋架换了新的,可她总觉得自己仍是那个站在门口的客人。考公的书堆在书桌左侧,教师编的真题在右侧,中间留出的空隙刚好放下一个马克杯。年冬天笔试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她在考场外等开门,看着排在前面的女生和男友互相暖手,忽然想起高中时,班长把她掉在地上的橡皮捡起来,低声说“你算题很厉害”,她却没敢说谢谢。

去年夏天格外长。六月考事业编时穿了那条浅蓝色连衣裙,裙摆扫过考场走廊的瓷砖,凉丝丝的;九月再考,同一条裙子的腰围紧了些,她在里面穿了条收腹裤,答题时总觉得喘不过气。临聘教师的公示名单出来那天,她正在市买打折的酸奶,手机震了震,她站在冷柜前看了三遍,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给妈妈了条消息:“妈,今晚不用留饭了。”

现在她的帆布包里总装着两支笔,黑色水笔芯备了十根。有次在公交上刷题,邻座的阿姨问她“姑娘考啥呢”,她笑着摇摇头,阿姨又说“看你这文静样,肯定能考上”。车窗外的树影晃过她的脸,她忽然想起支教时那个总逃课的小姑娘,后来在作文里写“郭老师的眼睛像星星”,她当时红了眼眶,却没敢告诉那孩子,自己其实最怕别人看她的眼睛。

厨房的水壶响了,郭哲思起身去关火。水汽漫在镜片上,模糊了窗外的天。她摘下眼镜擦了擦,看见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只停在半空的鸟。

郭哲思把租房合同塞进抽屉时,指腹蹭过纸上“押一付三”的字眼,胃里忽然一阵紧。手机短信提示信用卡还款额已逾期三天,她划开屏幕,把那条消息拖进黑名单,转身从橱柜里摸出罐啤酒。

租的房子在老楼七层,没有电梯。她现在爬两层就要歇口气,手撑着膝盖喘气时,能感觉到肚子上的肉往下坠——镜子里那个o斤的自己,像颗被泡的豆子,裹在xxxl码的t恤里,领口被撑得变了形。一米四三的身高陷在宽大的沙里,脚都够不着地,只能蜷着腿,啤酒罐在茶几上滚来滚去,和外卖盒子碰出叮叮当当的响。

一开始只喝啤酒。市临期打折的那种,买一箱送两罐,她能抱着箱子从早喝到晚。后来觉得光喝酒太寡,又开始点外卖,麻辣烫要加麻加辣,炸鸡得是双拼口味,凌晨三点饿醒了(其实是嘴馋),就点开软件刷烧烤店,烤茄子要铺满蒜蓉,烤面包片得浸足炼乳,吃不完的就堆在茶几底下,直到某天夜里被蟑螂爬过脚背,才猛地把那堆盒子全塞进垃圾袋。

家里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上次视频时,妈妈盯着屏幕里的她叹气:“你以前多清爽啊。”她没接话,把镜头转向窗外,其实窗外只有对面楼斑驳的墙。挂了电话才现,自己连开火的力气都没有——锅碗瓢盆是房东留下的,蒙着层灰,她试过煮面条,结果把锅底烧出个洞,从此彻底放弃,反正外卖软件比燃气灶好摆弄。

王者峡谷的加载界面亮起时,手机在沙垫上震了震。是那个叫“野区霸主”的网友来的:“今天冲星耀?”她咬开啤酒罐的拉环,指尖在屏幕上敲:“来。”

对方说自己一米八,在健身房当教练,语音里的声音带着笑,说她玩辅助时像只跟屁虫。有次打团输了,他说“没事,下次我保护你”,她握着手机愣了半天,啤酒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凉得像突然落下的雨。

去年考研究生的准考证还夹在《教育学》课本里。考前三天她了高烧,考场里晕得看不清题目,最后交了白卷。出考场时看到有人捧着花等考生,她缩着脖子往公交站走,风把围巾吹到地上,她蹲下去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那时候她已经o斤了,膝盖在冬天总疼。

现在体重秤的指针卡在o斤不动了。她偶尔站在镜子前,能认出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梳着马尾辫,穿洗得白的校服,因为个子矮总坐在第一排,被老师夸“这孩子真乖”。可那乖里藏着的慌,谁也没看见——就像现在,她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听着游戏里“野区霸主”喊她“小短腿”,忽然想,要是能一直蹲在这方寸屏幕里,是不是就不用管明天的太阳会不会晒到逾期账单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贷款平台的催款短信。她按灭屏幕,把脸埋进沙抱枕里,啤酒罐滚到脚边,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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